原作:Merlin

CP:Arthur/Merlin

等級:G

 

 

02

奧德里奇趕在超市打烊之前買到了牛奶和麵包,火腿的價格太貴了,猶豫許久他還是將手裡的商品放回去。他拎著袋子從超市裡走出來,深藍色的夜空總是給他一種熟悉的安全感,氣溫降得很低,結帳時他聽見店員說晚一些可能會開始下雪。

他戴上帽子抵禦越來越冷的空氣,也把手插進口袋裡,或許是因為低溫特報的關係,路上沒什麼行人,就連平常三更半夜還在外面遊蕩的那些青少年都不見蹤影。他往貸居的小公寓走去,這個社區住的都是一些不甚富裕的人,非法移民、失業、藍領工作者或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人,治安不值得誇耀,經常有偷竊或搶劫的事件發生,與此相對,房租也便宜到他能負擔得起。

他經過轉角的波蘭雜貨店,店主早早就關店休息,在這個區域裡晚上還開店的通常只有搞不懂現況的傻瓜;屋簷底下有個人影瑟縮在那裡,身上僅蓋著幾張薄薄的報紙,店主諾瓦克先生向來不歡迎流浪漢在他的雜貨店前面過夜,這人是沒看過的新面孔。

奧德里奇在那個人身邊停下腳步,對方戴著起毛球的藍色針織帽,底下是一頭雪白色、亂糟糟的長髮,看不清長相,但年紀似乎頗大了,作為棉被的報紙下是藏青色破舊大衣,一個墨綠色帆布袋就擺在旁邊,通常那是街友們所有的家當。這種將要下雪的天氣很難找到棲身之處,各地的安置中心的床位早就被搶光了,至於橋下和廢棄空屋等可以稍微遮風避雨的場所也被年紀較輕的流浪漢佔據,年長者常常只能在公園或街邊湊合過一夜。這人或許連飯都沒能吃上一口。

將手上的牛奶和麵包輕輕放在那個老人身邊,他往前走了幾步又折回去,只靠著幾張報紙撐不過下雪的夜晚,或許到了明天就會變成一具凍僵的屍體。他打算給那個流浪漢幾英鎊,至少能找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家庭餐廳渡過一個晚上,喝點熱的東西,到明天會有其他的辦法,畢竟安置中心的床位多是每天重新排隊登記,像聖安多尼之家這種長期的機構並不常見。

「先生?先生?」奧德里奇在那個老人旁邊蹲下來,輕輕拍著在報紙下縮成一團的肩膀,「你站得起來嗎?」

老人一點反應也沒有,要不是看得出來有微弱的起伏,代表還在呼吸,奧德里奇大概會以為這是一具凍死的屍體;他皺著眉又加重力道拍了流浪漢幾下,試圖將對方叫醒,仍然不動如山,甚至連翻身和囈語都沒有。

這不對勁。天氣太冷了,老人或許早在他經過之前就因低溫失去意識,如果放著不管,很快就會死亡。他沒有手機,附近也不見公共電話亭,跑回公寓去和鄰居借電話也不放心,他只好敲了敲諾瓦克先生緊閉的鐵門,在對方夾雜波蘭語的抱怨和不悅之下請求借用電話,還得盯著老人的狀況,避免店主打算拿掃把將人攆走──雖然也攆不走就是了。

 

經常跑這個區域的緊急救護人員認得奧德里奇,也因為他是打電話叫救護車的人,便讓他坐上救護車一起到急診室。值班醫師幫老人做了些簡單的檢查,判斷生命無虞,沒有外傷,生理指標都不差,連體溫都維持在正常的範圍之內,只是有脫水的症狀,但昏迷的原因不明,詳細血液檢查和頭顱電腦斷層的結果都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出來,暫時先用點滴補充水分。

奧德里奇藉機用公共電話聯絡同事,他的資歷太淺,不確定到時候該怎麼處理這些事,考慮到這個時間傑西正在哄孩子上床睡覺,史丹和費奇大概還跟女孩子們在一起喝酒,查德在他離開前就喝掛了,他先打給蕾妮。以資歷來說蕾妮是僅次於主任資深的照服員,聖安多尼之家工作人員的輪班也通常由她協調,不過連打了兩通電話依舊沒接,他從口袋裡掏出所剩不多的零錢,決定打給雪倫。

雪倫倒是一下子就接起電話,並同意過來陪他等待老人的檢驗結果,半小時不到雪倫就出現在急診室裡。雪倫俐落的短髮染成粉紅色,奧德里奇記得三個月前好像還是橘色來著,沒被頭髮蓋住的左耳上打了六個耳洞,其中兩個在耳骨上,全都戴上銀白色的耳釘;雪倫的脖子上有刺青,一句梵語環繞纖細的脖子看起來就像頸鍊。即使如此,雪倫相當受到聖安多尼之家的長輩們歡迎,據說四年多來說服了不少個案接受積極治療。

他們坐在急診病床邊的鐵椅上等待老人的檢驗報告結果,奧德里奇發現她擦了黑色指甲油,隨口聊了幾句。雪倫問起晚上的聯誼,聽到查德竟然用奧德里奇的故事開場笑得不可自拔,尖酸刻薄地宣稱查德無法交到女朋友完全是個性問題,而且大概一輩子都要單身了。他們聊著查德的多話和貪吃取樂,並一致認為,如果要在「和查德關在同個房間裡一週」與「獨自在無人島上生活一週」做選擇,毫無疑問後者是比較不折磨人的選項。

雪倫走到急診室外接電話,奧德里奇的注意力又回到老人身上,急診室的護理人員脫掉了毛帽以方便檢查,現在他能夠看清楚這個流浪漢有一把和髮色相同雪白大鬍子,充滿皺紋的臉上眼睛緊緊閉著,從外貌上看來,老人的顴骨高聳、臉型瘦長,是張很有辨識度的臉孔。奧德里奇確定自己這一年來沒有見過這個流浪漢,否則他會記得,卻莫名有種熟悉感,好像他在不復存在的過去曾經多次和這個人有過交集。

在河岸邊被救起之前的人生一片空白,事實上他在醫院裡醒過來之後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從泰晤士河爬上岸的,所有的記憶都從醒過來的那一刻開始,彷彿在那個瞬間前他與這個世界毫無關聯。奧德里奇在圖書館裡讀到一些關於記憶的書籍,裡面提到腦部撞擊可能會讓人產生後向式失憶,不記得發生意外前一段時間的事,可能是幾分鐘或幾天,或許會好也或許不會好,醫學界對人類的大腦了解還不夠完整。他並非忘了某個人或某一段時間,而是他似乎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他不認得報紙、汽車或手機,第一次看到電視裡的人會動會說話嚇了一跳,可是他知道桌子和椅子的用途,對打掃用具也不陌生,雖然不順手,但他確實知道如何用抹布和水桶擦拭地板。

奧德里奇望著老人失去意識的臉龐,有個名字似乎在胸口騷動著,兩個音節蠢蠢欲動,沿著氣管緩緩攀爬,使他的喉嚨搔癢,最終抵達他的嘴唇。

「梅林?」

「才不是。」

有個聲音打斷了他,是從講完電話從外頭回來的雪倫,她的語氣十分堅定。

「他明明更像鄧不利多好嗎?看看那個鬍子和頭髮,他只差一副眼鏡和一支接骨木魔杖。」

他聳了聳肩,不打算跟雪倫辯論這個議題,關於哈利波特的事她可以說上三天三夜都不會停,並宣稱哈利波特是「英國的驕傲」,甚至逼著負責電影之夜的同事播完了八集電影,算上分成上下集的《哈利波特:死神的聖物》,他們整整看了兩個月的魔法奇觀,幸好長輩們並不討厭。

奧德里奇在圖書館裡翻過原著,但看著揮舞魔杖施法和飛天掃帚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彷彿他知道真正魔法的模樣。他想著,或許是連看了兩個月的哈利波特讓他說出了「梅林」這個名字,卻有某個藏在深處的低語告訴他並非如此,語氣如此篤定。

老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奧德里奇發現他有一雙灰藍色,像極夜空的眼眸。

「你能說話嗎,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他按下橘色的護士鈴,並把病床稍微抬高,讓老人能半躺著跟他們對視。從外套口袋掏出聖安多尼之家的識別證,奧德里奇把它舉在老人眼前,好讓對方能看清楚上面寫的字。

「我叫奧德里奇‧普林斯,是聖安多尼之家的員工。看,上面有我的名字和員工編號。」

老人蠕動了一下嘴唇,像是想說些什麼,但發不出聲音。

奧德里奇將他扶起餵了些水,值班醫師剛好也帶著血液檢查和電腦斷層報告回來,一切正常,醫師看了一眼快要打完的點滴,神情有點為難。

「平常的話,留他觀察到早上也不是不行,可是剛才送來了一批連環車禍的傷患,病床不太夠。」

年輕醫師求助似看著雪倫,誰也不想把這個可憐的老人再丟回街上。聖安多尼之家和附近的醫院都有合作關係,也曾辦理過醫院提供健康講座的活動,雪倫是當時的承辦人員,醫師提供不少無償服務,例如在顧問醫師出國度假時幫忙安排長輩的手術,算是欠了一個人情。

「我知道轉介聖安多尼之家有些規定……你們今天晚上暫時收留他,我明天再請社工過去補辦手續行嗎?」

雪倫走出去打幾通電話。

老人喝下半杯水之後總算能發出一點聲音,如夜空般的灰藍色眼眸盯著奧德里奇不放,似乎想在他臉上找出什麼線索,得以解開最困難的謎題,卻無功而返。

「我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照理說他應該覺得對方的舉止相當冒犯,老人幾乎是明目張膽地打量著他,奧德里奇已經習慣走到哪裡都會被多看幾眼,但沒有人會如此那麼不加掩飾且專注,可是他明白那種心情,老人並不是在評價他的長相,而是在搜尋記憶的碎片,就像他自己剛才所做的。

「先生,你有地方可以去嗎?」

老人搖了搖頭。

奧德里奇想著,如果他有地方可以去,大概也不至於窩在諾瓦克先生店前的屋簷下休息。

莫名的熟悉感在增加,待在老人身邊讓奧德里奇很放鬆,不自覺地想跟他說更多話,就好像他很習慣有這個人在身邊,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而且老人看起來至少有七、八十歲了,要說過去可能是朋友,可能性也不高。

「我也不記得我的名字。」他低聲說,對著灰藍色的夜空告解,「我甚至不記得我應該是誰,有誰在等我嗎?有誰愛我嗎?我曾經愛著誰嗎?」

 

「奧德里奇。」

雪倫從外頭回來了,她咬著擦著大紅色唇膏的下嘴唇,手裡拿著貼滿粉紅色水鑽的手機。

「我打了幾個安置中心的電話,他們今天都沒有空床位;主任說布朗先生今天晚上心肌梗塞走了,所以聖安多尼有多餘的房間,但至少要明天早上才能辦理住宿的手續,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清理布朗先生的房間……而且外面開始下雪了。」

他不想讓老人窩在冰冷又堅硬的地面上度過這一晚,更不用說依照老人的年紀,可能根本撐不過這一晚。

「我帶他回我家,明天早上再一起過去聖安多尼之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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