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Mer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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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版本差異只有在滾床段落,其餘相同

等級:NC17

 


  15

  他們熱烈擁吻,梅林在亞瑟的唇上嚐到雨水的滋味,微鹹,略帶苦澀,他對這個味道太過熟悉。亞瑟啃咬他的頸側,梅林在壓抑呻吟的同時──顯然他是兩個人之中還記得他們有鄰居的那一個──用魔法開了門,並在回吻的時候一邊扯去身上已經濕透的衣服,跌跌撞撞進了浴室。

  打開蓮蓬頭,熱水灑落在他們身上,狹窄的浴室中立刻氤氳起一片白霧,梅林覺得亞瑟依然冷得像城牆上的石頭,但是金髮男子的撫觸比熱水更加滾燙,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在他的身上遊走,柔軟的玫瑰色唇瓣也不落其後;亞瑟吻著他的指尖,順著掌心的紋理來到手腕內側,沿青筋一路細吻上手肘內側那個小小皺褶,然後是他的肩膀、他的喉結,金髮男子的舌尖勾勒他鎖骨的形狀。濕透的髮絲蓋住了金髮男子的神情,姿態卻虔誠地像在膜拜遠古的神祇,以唇,以舌,以粗糙帶有劍繭的雙手。

  「亞瑟……」

  梅林沒想過自己能發出這樣情色的聲調,猶如一千五百年來他都在等待這一刻,填滿或者被填滿,這也是他的命運。

  一直以來,亞瑟才是他的神祇,當陽光照射在那頭燦亮的金髮上,沒有人會懷疑這個容貌俊美、身著鎖子甲和火紅披風、高舉寶劍站在最前線的男子,正是天生的王者,是這塊土地上所被賜予的,最閃亮的星辰。

  他仰望並守護,直到星辰殞落。

  梅林回報以同等的熾熱,他向著亞瑟跪下,男人強健的大腿線條、髖骨與性器展露在他眼前,明明已經看過無數次亞瑟的裸體,在寢宮、在野營的溪邊,他服侍永恆之王沐浴更衣,從來不做他想;但從他第一次被帶回這個房間,隨著金髮男子藍灰交錯的條紋開襟衫脫下,肌膚一寸寸裸露出來,慾望像是濃稠的蜂蜜淋澆在奧德里奇的身體上,他只想一一品嘗。

  發紅的頂端被他含進嘴裡,靈巧手指握住半勃的柱體上下滑動,他的鼻尖埋在褐金色體毛中,小心翼翼只用柔軟的口腔與舌頭摩擦那發燙的部位,性器在手裡逐漸脹大,亞瑟急促的喘息鼓勵了他,於是梅林抓住男人的髖骨,好讓他能將吞得更深,並滿意地聽見對方帶著鼻音的呻吟。隨著吐出和吞入,他的頭髮被揪住,亞瑟大概用盡所有「騎士的自制力」讓腰部僅是稍微晃動,而非粗暴地進出他的口腔;梅林的眼角餘光看見亞瑟仰起下巴,低聲喘息,頸部的線條與喉結毫無保留地展現,看起來與被他含得濕漉漉的硬物同樣誘惑。

  亞瑟將他拉起,再次吻上他的嘴唇,急切且不顧一切,生有薄繭的拇指輕輕擦過他的肋骨,手掌下滑腰線,手指趁勢伸入股間,探尋。梅林允許這場小小的冒險。他背抵著浴室冰冷的磁磚,喀得生疼,被困在亞瑟的胸膛與牆壁之間,卻滿足於只有這一小處容身之所,因為那便已足夠。

  他的胸膛與下體都摩擦著亞瑟的,紅腫且脹痛,梅林既希望亞瑟繼續玩弄它們,捻起、揉捏、用牙齒輕咬,帶來另一種疼痛和刺激,又希望金髮男子放過它們,讓他得以有一次完整的呼吸。

  「梅林……」

  他們是兩頭彼此撕咬的獸,吞食彼此而不飽饜,只懂得遵循最原始的本能。亞瑟輕咬他的下唇,帶來些微刺痛感,又溫柔地像太過甜膩的棉花糖,總會惱人地黏在齒間,他的呻吟一字不落被舔食殆盡。亞瑟用膝蓋磨蹭著他的膝蓋內側,每一次的碰觸都像一次輕微的雷擊,從肢體末梢開始發麻;每一個肌膚相合的部位都燃起野火,燒去他的顧慮和理智。梅林打開自己,讓亞瑟貫穿他、擁有他。

  他咬著嘴唇,無法阻止眼淚從深處湧出。

  那個男人是亞瑟‧潘德拉岡,而他有什麼是不能給予的?

  水流從蓮蓬頭落下,滑過交纏的身體,聽起來幾乎是一場和窗外相同的大雨,只是太過溫暖。

 

 

  亞瑟懶洋洋趴在床上,讓坐在床邊的梅林為他擦乾頭髮,依舊帶著濕意的髮絲看起來是暗金色,房間裡被電暖器烘烤得很溫暖。

  「我以為你走了。」

  金髮男子把臉埋在枕頭裡,聲音透過幾層布料和枕芯聽起來有些悶悶的,梅林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我沒有。」梅林把自己的頭髮也擦乾,隨手將毛巾掛在一旁,「總不能一直待在聖安東尼之家。」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在離開那裡之後,不然我幹嘛坐在門口等你?」

  「真謝謝你還想到我,梅林,令人感動。」

  亞瑟用手肘將自己撐起,轉頭看向他,翻了個白眼,梅林知道那個撇嘴的表情大有「我會跟你沒完沒了」的意味在。在卡美洛時,這個神情代表金髮國王會派他去將武器室裡所有的盔甲和盾牌都擦過一遍,隔天還得當騎士團練習擊打的對象,他可能會因此全身痠痛個好幾天。

  但梅林無力理會亞瑟帶刺的語句,以及可能隨之而來的各種幼稚舉動,他全心全意都放在亞瑟右側頸後的一顆小痣上,淺褐色的痕跡單獨落在一片乳白色的皮膚上,往下延伸,是金髮男子此刻因撐起上半身而特別突顯的肩胛骨、如山脊般的背肌和挺翹的臀部上方,兩個小小的腰窩。

  他無法不想起自己剛剛是如何用腿夾著亞瑟的腰,以承接直入深處的撞擊,就像他也不得不攀著亞瑟寬實的肩膀,支撐被快感的浪潮沖刷、因而使不上力的身體。

  他們交疊在一起,硬幣的兩面。

  梅林在亞瑟身邊躺下,他們完整地擁有彼此,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想落淚的事。

  「梅林,我愛你。」

 


  

  安頓下來後,梅林開始找工作,雖然亞瑟的辭呈被蕾妮退回、雪倫以人力不足的理由力勸奧德里奇留下,但單靠亞瑟的薪水對於兩個人的生活開銷來說依舊不足。這一千五百年來梅林只做過一些零碎的工作,通常是當日領薪,不需要與人群有什麼交集的零工。他居無定所,並不求過上好的生活,只要能活下去就行;認真想想,他上一份正式的工作竟然就是亞瑟的男僕,以卡美洛來說,算是人人羨慕的職業。附近的Tesco剛好有個兼職的機會,每週排三到四天班,一天八小時,中間有一個小時的午餐和休息時間。

  薪水不多,不過是個重新適應社會的機會,他長期將自己流放在社會之外,只一心等待金髮國王的歸來,已經不太記得在某地安頓下來,過著日常生活是什麼樣的感覺。聖安多尼之家讓他踏出了第一步,再次和人群共同生活,接下來就必須依靠他自己。梅林對此覺得有些諷刺,過了那麼久之後,亞瑟竟然比他更早適應了現代的社會和生活,要知道,卡美洛王儲可是到埃爾多才首次吃到粗糙的農民食物,並萬分嫌棄;直到借住關妮薇爾家才明白,原來在晚上要端出一盆熱水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帶著履歷到Tesco,和經理簡單談過,大部分的工作都容易上手,貨架和倉庫再亂也沒有亞瑟的房間亂,品項再多也比不過國王有各式各樣日常用、訓練用、典禮用、打獵用、出征用的配劍和服裝,只有使用收銀檯才需要額外學習,不過現在有一半的櫃台都是自助結帳機……梅林突然覺得男僕確實是個具備成長性的職位。

  「我們已經有個工讀生來應徵了,不過他只比你早一天來,也是新手。」

  賣場經理是個近六十歲的老先生,花白頭髮和敦厚的身形讓人感覺和藹可親,鼻樑上有一副圓眼鏡,走起路來倒是有點急,像是那種假日會戴上遮陽帽,為社區中國小學童的足球隊準備清涼檸檬水的類型。經理帶著梅林進到賣場裡,向他介紹商品的位置和工作內容,梅林對此處並不陌生,畢竟這個禮拜以來,亞瑟完全將採買食物的工作丟給他,逛了幾次後對配置也有粗略的印象。「這也沒辦法,」永恆之王聳聳肩,一邊換下工作時穿在制服底下的深藍長袖T恤,顯得相當遺憾,彷彿有誰剝奪了他為戀人勞動的機會──假設他真的有意願的話。「我這週上夜班,白天都在睡覺啊。」

  「喏,那個就是新來的工讀生,從明天起你們就一起工作。」

  他們走到冷藏區,那裡有個穿黑色帽T、外面套著Tesco海軍藍制服的年輕男孩,對方正將塑膠籃裡的優格和牛奶依照品牌,全脂、低脂或無脂,是否含有添加物依序排列到冷藏貨架上,並挑出接近賞味期限的商品下架。這個工作不複雜,只是繁瑣,但男孩做得快又仔細,一點都不像新手。

  「喂,莫瑞,過來見見你的新同事!」經理向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暫時放下手裡的工作,又轉頭對梅林說:「你們倆都先做三個月試試看,最後我會選一個留下升成正式員工。」

  名叫莫瑞的少年拖著塑膠籃走過來,彷彿地板寫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低著頭走路,梅林只能看見一頭略微凌亂的捲曲黑髮,直到對方抬起頭來,一對淺藍色的眼珠才突然進入他的視線中。

  梅林認得這雙眼睛,當初他聽見小男孩的呼救聲,往聲音的來源望去,便是這雙奇異卻美麗的眼瞳,如同螢石般的色澤。在漫長的等待中,梅林曾多次回想,如果從一開始他能聽從基哈拉的忠告,任由烏瑟的士兵將莫德雷德帶走,命運會變得如何。是成功剷除一株德魯伊幼苗,終止亞瑟在劍欄死去的預言?還是總會有德魯伊族人救走小男孩,對卡美洛的恨意滋養他成為手刃永恆之王的人?或是由星星所命定的生死無法更改,星軌已昭示未來的圖樣,亞瑟終將以自身性命作為阿爾比恩統一的基石,所謂永恆之王不過是對祭品的美稱?

  心臟在胸口跳動成震天巨響,夢裡的莫德雷德與此時眼前的少年交錯,那雙奇異的眼瞳將畫面疊了起來。彷彿他腳下所踩的並非潔淨光亮的地板,而是吸飽了鮮血的土壤;四周不是貨架和貼著折扣標籤的商品,是堆疊成山的屍體,有卡美洛的騎士也有撒克遜人,莫嘉娜正在不遠處窺伺;那個一身黑衣的少年拿的不只是刷條碼機,更是一把鋒利致命的劍,將奪走亞瑟的生命。

  梅林嚥下一口唾液,似乎有塊海綿將它們全然吸走,嘴裡乾得不可思議。他有過相會的夢境,亞瑟也告訴過他遇見一個貌似莫德雷德的少年,此刻仍然毫無真實感。

  「梅林,」亞瑟曾這樣對他說,神情裡帶著不自覺的落寞,「那不是莫德雷德──即使他們有對相同的眼睛,但那不是他,只是一個被成人殘酷對待的孩子,甚至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我有時候會錯以為雪倫就是莫嘉娜,或在查德身上看到高文的影子,布朗先生……就是403室原本住著的人,他讓我想起我父親,但不管是莫嘉娜、高文還是父親都已經不在了,我只是徒勞無功地想抓住某些熟悉的東西。」

  少年看起來有些猶豫,在經理的催促之下還是對梅林釋出善意,眼神中有對陌生人的疏離與不安,他不認得他。

  「你好,我叫莫瑞。」

  梅林的眼光落在莫瑞伸到他面前的右手上,那是屬於少年的骨骼,甚至都還沒有長開,卻已經和中年人一樣粗糙,歷經風霜,太短的袖口捲了起來,靠近手腕處有幾處舊傷,是菸蒂捻熄造成的傷疤。周遭的世界逐漸回到梅林的感官中,賣場裡放著輕快的曲子,偶爾穿插幾句促銷商品的廣播,他注意到莫瑞穿著尺寸略小的衣服,牛仔褲也是洗舊了的。

  莫瑞看起來有些侷促不安,或許也意識到眼前這個新同事正目不轉睛盯著他的傷疤看,非常無禮,但梅林握住了少年的手,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我是梅林,梅林‧艾莫瑞斯。」

 

 

  後來梅林對經理表示,自己還在等待其他工作的回覆,必須回絕這個職位。

  他們已經不在卡美洛了,沒有對於魔法的畏懼與仇恨橫亙在莫德雷德與亞瑟之間,他們充其量不過是量販店的店員和常客,他的金髮國王更願意相信,如果那個叫莫瑞的少年有足以謀生的能力,就不會在暗巷中拿著一把連自己都駕馭不了的刀。

  非常恰巧,轉角開波蘭雜貨店的諾瓦克先生閃到腰,需要好好休養,短時間內無法彎腰掃地或搬起重物,而諾瓦克太太在西南區有鐘點女傭的工作,也沒辦法長時間待在店裡幫忙,急需一個年輕人來協助他。

  所以梅林有了工作,雖然薪水微薄。

  劍與魔法,龍與獅鷲獸,命運與預言,都已經離他們十分遙遠,現實卻逼得太近,一不注意就讓人無法喘息。

  亞瑟又輪回早班,某一天當梅林做好早餐,用盡辦法叫亞瑟起床時,他突然驚覺一切往後退回了一千五百年,回到廁所裡沒有自來水和衛生紙、大不列顛尚未成為聯合王國的六世紀;金髮男子又回復成早上會賴床、行為幼稚、連抹布和水桶的正確功能都不知道的亞瑟‧潘德拉岡,聖安多尼之家的優秀照服員,奧德里奇‧普林斯先生的諸多美德在其身上完全消失無蹤,例如補充冰箱裡喝完的牛奶、自發早起、將地板拖得比鏡面還亮一類的行為已許久不見。

  梅林對此發出嚴重抗議。

  「亞瑟,我已經不是你的男僕了。」

  「……所以?」金髮男子將盤中荷包蛋的半熟蛋黃戳破,叉了一塊被梅林切成立方塊的麵包沾著吃,並將豆子與培根流出的肉汁拌在一起,餐盤上太過忙碌,以至於亞瑟慢了半拍才回答。

  「你需要自己做家事。」

  「我昨天洗了衣服,還把它們都摺好塞回衣櫃裡。」

  確實如此。梅林咬下亞瑟送到嘴邊的培根和蛋,昨天那堆待洗的東西裡面還包含了床單和枕頭套,他們更換墊被的次數相當頻繁,得先扛到一樓的投幣式洗衣店去,洗好烘好後再扛回來,說亞瑟完全沒做家事的確有錯誤指責的嫌疑。

  他樂於寵溺亞瑟,有誰能對著那雙笑成彎月的眼眸或是壞笑時露出的可愛虎牙說不?最好把這個男人寵成分不清楚哪件袍子該在什麼時候穿、找不到梳子放在哪一個抽屜裡,寵成沒有他就無法生活,連王后也無法取代他的地位;光著腳在城堡裡尋找男僕是亞瑟的孩子氣,而把永恆之王寵成生活白癡是梅林不為人知的獨佔欲,連他自己也直到多年以後才明白。

  但梅林仍覺得有些不甘心。

  「技術上來說,衣服是洗衣機洗的。」

  「技術上來說,培根和蛋是鍋子煎的,麵包是吐司機烤的,鷹嘴豆罐頭是開罐器開的,你只需要把它們放到正確的位置上。」

  亞瑟懶洋洋地回答,又往他嘴裡塞了一口鷹嘴豆。

  「您的觀察力相當敏銳,閣下。」

  梅林指了指金髮男子仍穿在身上的睡衣,天藍色的厚棉T上印了彼得潘動畫中的小仙子,來自雪倫的禮物。在租回電影並完整觀賞後,他們針對禮物的含意有相當分歧的看法:亞瑟認為彼得潘象徵他本人高超的劍術(砍下虎克船長的左手)、面對敵人的勇氣與性格中的真誠,但梅林則傾向送禮者明顯取的是關於長不大和遲鈍的意涵,對此他們依舊無法取得共識,雪倫表示她從來不解釋禮物。

  「至少下次自己換衣服如何?。」

  「當然,沒問題。」亞瑟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微笑,離開餐桌椅,將睡衣拉過頭頂,身上只剩一件寬鬆的灰色棉褲,將梅林困在他的手臂與桌椅之間。「但是我認為你對此相當享受。」

  早晨的太陽穿過窗玻璃照射進這一方不過幾坪大的斗室中,亞瑟的髮絲在陽光中如流金般閃耀,湛藍色的眼眸融進了星辰的碎屑,線條美麗的頸項、胸口與肩膀上散落了幾點瘀痕,梅林知道金髮男子的背後還有自己昨晚留下的抓痕,因為他身上也有相似的痕跡。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梅林湊上去吻了他的國王。

 

 

  時序來到二月,諾瓦克先生的雜貨店也不能免俗,在顯眼的貨架擺出粉紅色包裝的心型巧克力以及情人節賀卡,從包裝上累積的灰塵看來,梅林懷疑這一批商品每年都在相同的位置上,或許巧克力和蘇格蘭威士忌都是越陳越香。

  「你好,我想買這個巧克力。」

  梅林在雜貨店深處整理倉庫裡的貨架,外頭突然傳來顧客的聲音,等他將手擦乾淨走出來,才發現是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站在櫃台前,一隻手捏著硬幣,另一隻手拿著他陳列在外面的愛心巧克力,孩子有一頭捲曲的紅褐色頭髮,和藍色的眼睛,稚嫩的小臉上掛著欣喜與一點點緊張。梅林看過他幾次,他們住在同一棟公寓中,孩子的母親是單親媽媽,總是工作到很晚才回家。諾瓦克先生在椅子上歪著頭睡著了,鼾聲甚至蓋過了收音機傳出的廣播。

  他蹲下來平視對方,溫和地說:「你要送人的嗎?」

  孩子點了點頭,「我要送給安妮,她說過很期待收到我送的禮物。」

  「這樣啊。」

  梅林接過硬幣,又看了一眼孩子手上既沒有製造日期又沒有保存期限的小點心,對於兒童的腸胃能接受的刺激不太有把握。

  「安妮喜歡花嗎?」

  「喜歡啊,但是我的零用錢不夠。」

  「如果你挑一張卡片送給安妮,我們會贈送一朵花喔。」梅林轉頭看了看仍在打瞌睡的諾瓦克先生,對著孩子眨眨眼:「要不要把巧克力換成賀卡呢?」

  孩子興奮地點點頭,立刻將心型巧克力放回架上,專心地挑了一張由各種深淺的粉紅色愛心氣球的賀卡,梅林將卡片放進紙袋中,趁孩子不注意時將雙手手掌闔起,眼中閃過金光,再次攤開手時掌心已多了一朵深粉色含苞待放的玫瑰花。他用緞帶簡單打了個蝴蝶結,並以膠帶將花固定在紙袋上,交給孩子。

  梅林看著孩子蹦蹦跳跳離開,正要轉身進店裡繼續整理貨架,卻被熟悉的聲音叫住。

  「店員先生,如果我買這張卡片,也會附贈一朵玫瑰嗎?」

  亞瑟站在雜貨店門口,單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從貨架上挑起一張白底畫有心電圖和愛心的賀卡,卡面上有花體字的「情人節快樂」。

  金髮男子再次奪走他的心跳。

  「你想要玫瑰嗎?」

  「是的,梅林,我還記得你送花給莫嘉娜,卻沒有送我。」

  「你很在意?」

  「當然。因為我是你的國王……以及你的戀人。」

  聽起來似乎相當義正嚴詞,但梅林得到了一個撇開頭的彆扭表情,他忍不住微笑。

  「提早下班?」

  通常雜貨店的工作五點就結束了,諾瓦克先生總趕著在天黑之前拉下店門,而聖安多尼之家的日班是早上八點半到下午六點,更不要提工作負擔太重,照服員們經常得自動加班才能做完,等亞瑟搭公車回到家往往已經超過八點。

  「蕾妮帶著一部分人去參加教會的春季旅遊了,要明天晚上才會回來。除了值班人員之外都能早點走,行政人員四點就不見人影。」

  「等我下班?」

  梅林看向牆上的老掛鐘,再過十五分鐘他就可以離開,此時諾瓦克先生悠悠醒來,打了個震天響的噴嚏,梅林遞給他一盒面紙。

  諾瓦克先生擤了鼻涕,一邊咕噥「好像感冒了」,他伸著懶腰,卻不小心拉扯到受傷的肌肉,痛得嘶牙裂嘴。他撐著拐杖,指揮梅林將放在外面的貨架搬進店裡,他要準備拉下店門了。

  「我去那邊等你。」亞瑟說。

  梅林點點頭,持續將擺了報紙與小零食的花車往店內推,他還得先把地板打掃乾淨才能離開,不過也不會讓亞瑟等太久,他們難得能早點吃晚餐,或許飯後可以去哪裡走走。只有他們兩個人,就像亞瑟只帶上他,在森林中,燒得旺盛的火堆旁,然而並不是安靜無聲的。夜晚的森林有自己的生命,有那些必須靜下心來才能聽見的耳語,風吹過樹葉的窸窣聲、無足生物滑過草地還有那些只在夜間啼叫的鳥類;梅林能聽見更多,精靈們有時以極美的旋律歌唱,他不像蓋亞斯懂得那麼多不同的語言,但魔法的力量讓他可以理解一些單詞,精靈們反覆唱著永恆之王、魔法師、龍與等待。

  他不曾告訴亞瑟夜晚的秘密,不能讓亞瑟知道他的魔法,現在他想將這些全部分享給他的戀人。

  突然,他聽見一聲尖叫,然後是諾瓦克先生帶著波蘭語的咒罵。

  像是晴朗的天空打起響雷,梅林的心臟猛然緊縮。

  亞瑟!

  他丟下手中的掃把和畚箕,以最快的速度往聲音的來源衝去,首先映入眼裡的是亞瑟身上大片鮮紅色的血跡,然後他才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亞瑟半跪在地上,左手壓著血流不止的腰側,以膝蓋壓制某個人的背部,那人趴俯在地上,手臂被亞瑟扭到背後,諾瓦克先生幫忙按著那人的腿,不遠處掉了一把染血的刀。梅林聽見的尖叫聲來自於一個路過的年輕女性,她被嚇得不能動彈,包包掉在地上,東西灑了一地。

  「快報警!」

  梅林對著那個女性大吼,對方才像回過神般撿起地上的手機撥通。

  他衝過去攙扶亞瑟,讓他能將大部分的重量靠在他身上,梅林將手掌覆上亞瑟的腰側,溫熱的血液溽濕了他的指間,鮮紅色的液體依舊不停從傷處溢出,亞瑟的臉色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

  「撐著點,亞瑟。我會讓你好起來的。」

  梅林咬著牙讓聲音聽起來不像在顫抖,恐懼淹沒了他,他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發涼,一千五百年來他吸收了大量的知識,想知道他能做些什麼,讓他的國王回到他身邊,此刻腦中眾多魔咒亂成一團,彷彿一間太過巨大的圖書館,其中道路崎嶇且繁雜,他竟然找不出一句正確的咒語。

  但亞瑟對他搖了搖頭,嘴唇蠕動,似乎想對他說什麼,他靠過去,「不許在這裡使用魔法,太多人了,梅林,這是命令。」

  不,他不會再眼睜睜看著亞瑟在他面前死去!

  「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嗎?三十年!我在聖安多尼之家服務了三十年的時間!」

  被壓在地上的那人側頭投來毒辣的眼光,梅林這才發現他是聖安多尼之家的主任。他記得昨天在報紙的一小角看見法院宣判的消息,主任被判有罪,但仍可再上訴。梅林和主任的接觸並不多,但記得是個斯文的中年男子,符合一般人對中產階級男性的印象,和現在這個趴在地上,披頭散髮、鬍渣長滿了整張臉、眼神瘋狂的人不同。

  主任的聲音嘶啞:「想讓孩子上好的學校有什麼不對?我傷害任何人了嗎?光憑我的薪水根本不夠讓她們上好大學!」

  梅林沒有心情聽他在喊什麼,已經有人接手壓制主任,但他不敢隨意移動亞瑟,以免傷口裂得更大。他們身邊圍起了一圈人牆,救護車和警察卻遲遲不來,這裡本來就是個誰也不想靠近的社區,對警方來說搶劫或鬥毆不過是常見的事;眼看著亞瑟就要失去意識,鮮血染紅了他的半身。

  「我不許你離開我。」他在亞瑟耳邊低聲說。

  是命運也好,不是命運也好,他難道不是為了懷裡這個人才踽踽獨行至今嗎?

  梅林閉上眼睛,踏進腦中巨大的圖書館,他知道道路在哪裡,只需要看見它。魔法從他的指尖湧出,就像金色的藤蔓,從亞瑟的皮膚潛入,穿過肌肉,找到破裂的血管,堵住,將裂口縫上,修補被破壞的肌肉細胞,將它們一一復原,這個過程異常疼痛,但他相信他的國王足夠勇敢,就像一柄守護阿爾比恩的劍。

  他是梅林,史上最偉大也是最後的魔法師,除了龍之外,沒有任何的魔法比他更古老;他是天空、大地與海洋之子,自然的力量在他手中,足夠他拯救一個人的生命。

  只要拯救這個人就足已。

  遇見亞瑟‧潘德拉岡,是他的命運,他注定陪伴在永恆之王身邊,協助建立起一個仁慈的國度,他的魔法有了意義;再一次相遇,奧德里奇‧普林斯是他的曙光,將他從幽暗的深處拉起,陽光逐漸照亮他的生命。

  

 

 

  尾聲

  雪倫踏進舊公寓的小套房中,手上拎著一盒探病用的點心,是廣受歡迎的法式蝴蝶酥,她環視一圈,很訝異奧德里奇的房間竟然乾淨整齊,和想像中單身男子的住處大不相同。早上她在聖安多尼之家接到電話時簡直不敢置信,沒有人注意到主任溜進中心裡抄下奧德里奇的住址,並埋伏刺傷了他。他們對人性太過沒有戒心,甚至連辦公室的門鎖密碼都沒有換。

  她知道奧德里奇需要休息,或許不適合被打擾,但當事人早早就出院,回家休養,似乎沒有想像中嚴重。為她開門的是個瘦高的黑髮青年,雪倫很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卻莫名覺得在哪裡見過。

  青年為她搬了椅子放在床邊,雪倫從善如流坐下。

  「警察到中心來問話了,」她看著半躺在床上的奧德里奇,看起來是有些大失血後的蒼白和虛弱,但精神還不錯,「他們說不敢相信你流了那麼多血,傷口卻很淺。」

  「大概是因為我有守護天使。」

  雪倫打了個冷顫。

  「真不敢相信你會說出這麼浪漫的話。」

  她聽見黑髮青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走到小廚房去泡茶。雪倫靠近奧德里奇,藉著水燒開的尖銳警示聲掩蓋自己說話的音量。

  「我以為你和梅林在一起?」

  奧德里奇露出猶豫的表情,皺著眉頭,眼神越過她看向她身後的某處。

  黑髮青年端著兩杯茶站在她背後,輕輕點了頭。

  「他就是梅林。」

  雪倫一開始以為這是個無聊的玩笑,但奧德里奇和青年的表情都很認真。

  噢,好吧,這感覺是個很長的故事。

  

 

 

 

 

由於作者本人進入一種寫完之後的賢者狀態(喂),所以沒有腦力寫後記,不過歡迎小天使們各種長評、短評、疑問、吹爆或批評,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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