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孤單又燦爛的神-鬼怪

CP:金信/王黎 (無差)

等級:PG-13

 

他在蕎麥花田裡醒來,綠草如茵,雪色小花點綴著綿延數里,身上的傷口在一瞬間消失無蹤,莫說被砍斷的腳筋和胸口上那道插著無形之劍的傷口,就連多年征戰留下的猙獰傷疤皆回復一片平滑,舊傷不再隱隱作痛,唯有瘦長指上仍留著握劍的繭。

跪在眼前的家僕已經垂垂老矣,身邊還帶著一個滿臉髒汙的孩子。

沉睡二十年,蝴蝶振翅的聲音始終在耳邊,他卻醒得太晚,他守護的王已死、家僕也來日無多,在享受神給他的賞賜之前,已經先受到了懲罰。

從此以後,他以為自己不會再作夢。

 

 

但金信經常作夢,他做為人類的時間太短,卻深刻地足以讓永生後的每一個瞬間都黯然失色。

他夢見家僕們,帶他長大的奶媽,每到風涼的季節裡總急急忙忙為他燉了補湯;服侍金家三代的老僕已經看不清楚也聽不清楚了,卻小心翼翼地收著他隨手相贈的小玩意;在老宅中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即使他不在城裡,仍惦記著幫他把盔甲擦亮。

 

金氏家僕被成串綑綁,那些熟識的忠誠的面孔何其無辜,爐架上還有煨著的湯、庭院裡還有未乾的衣裳,他們為他守著空蕩的老宅,把每個角落都擦得一乾二淨,他看著他們哭著喊著不明白老爺怎麼就從護國神將變成了大逆罪人,然後被從背後一刀劈下,溫熱的屍體滾了下來,血染台階。

 

 

他夢見他的將士弟兄,夢見幫著他將劍插入胸口的副將。

死去的、因傷殘卸甲歸田的、活下來和他在戰場上打滾沾著血的,他都記得。邊關北風呼嘯,金戈鐵馬,兵器相交之聲不絕於耳,許多人手腳上凍出了瘡,仍是無怨無尤跟著他衝鋒陷陣,為高麗守下一座又一座城。

夜裡,篝火邊,眾人豪飲烈酒,說著家鄉的親人和姑娘,有人揣著戀人的畫像,有人帶著斷髮,有人誇下豪語,說退役後要成為富甲一方的商人,也有人沉默不語,因為回去之後也沒有家。

戰場如地獄,縱使能從地獄裡生還,也已墮入修羅道。

 

他的將士們上一刻還欣然接受百姓夾道相迎,路途雖遠,畢竟是回了家,期待支持了三天三夜無畏的勇氣能獲得賞賜,下一刻禁衛軍的弓箭已經射穿他們的手腳軀體,以王之名,以他們守護的高麗之名,戰甲上還沾著敵人和自己的血,戰場上帶回的傷甚至來不及癒合。

 

 

他夢見他的妹妹,金善。

母親早逝,姨娘後來才生了妹妹,父親過世前他便主動請纓調往邊疆,好立下戰功。在家的日子不多,妹妹還小,梳著兩條小辮子,辮尾綁上粉白色的緞帶,結上金色的小鈴鐺,總是跟在後面叫著「哥哥、哥哥」,被纏得受不了,他把只有四歲的小女娃抱在懷裡,小小的身軀很軟,好像一捏就碎,身上帶著甜甜的奶香味。

「哥哥,漂亮嗎?」妹妹抓著髮尾的鈴鐺對著他笑,稚嫩的童音和閃著光芒的大眼,他看過的孩子裡沒有一個比金善更可愛。

「才不漂亮,」他輕輕哼了一聲,把臉別開,「醜八怪。」

妹妹出嫁的日子是飄著細雪的冬日,路上鋪了一層薄雪,把花轎經過的整條路上都染上銀白,雪堆積在乾枯的樹枝上,說是像花又看來太過蒼涼。他從邊疆趕回城裡,即使已經幾天沒睡上一覺,他仍堅持走在花轎邊,親自送妹妹進宮,這是他對她的虧欠。

妹妹出落地亭亭玉立,鵝蛋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柳眉彎彎,不是傾國傾城、奪人心魄的美人,卻是秀外慧中、落落大方的小家碧玉,是未來要母儀高麗,擔起半邊江山的柔韌女子。

「殿下長得好看嗎?」

「你為何不注重品行,光注重外表呢?」他看著妹妹在花轎裡嘟起了嘴,心口有些酸澀,仍勉力勾起嘴角。「放心吧,殿下風流倜儻。」

「那我呢,我今天好看嗎?」像小時候一樣,妹妹拉著雪色繡上銀絲的錦衣,滿眼欣喜地問著他。

「很醜。」他別開了頭,望著不遠處的王宮淡淡地說。

 

他的妹妹穿著一身月白朝服傲立在那裡,柔軟的鵝蛋臉上是堅毅的神色,縱被千百把弓箭相指仍毫不動搖,在王的妃子之前她是王的臣,在王黎的女人之前她是逆臣金信的妹妹。去吧將軍,她說,去殿下的面前,若因此而死也是我的命運。他握緊了劍往前走,箭矢破空而來,他柔弱又堅強的妹妹在背後倒下,那個綁著銀鈴鐺的妹妹、在花轎上氣得嘟嘴的妹妹、對王直言不諱的妹妹,選擇了用生命守護她的丈夫,他的主君。

 

 

他夢見他的主君,王黎。

他帶著王黎到城郊的獵場去練習騎射,那是一個晴朗的晚春,天特別藍,躑躅開了滿山遍野,整條林道上是淺淺的緋色,被雨打落的花瓣在馬蹄下化作春泥。王黎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鞍上除了鐵杉硬弓外,還掛著他親手做的白樺軟弓,一身絳紫獵裝,學習騎射一年又數月有餘。十二歲的王世子仍只是個少年,卻學得很快,校場練習,十發之中已有八發能命中靶心,身端體直,肩肘如箭。

他們騎得遠了些,兩側艷色漸退,取而代之的是蓊鬱古木,每株都足有兩至三人合抱之勢。地面崎嶇,山坡上駕馬難行,不時被低垂的樹枝擋住去路,便乾脆下了馬,徒步而行。兩人悄不作聲,就怕驚擾了獵物,遠處有一頭野豬正在低頭飲水,身軀龐大,是尋常野豬的兩三倍,他們由下風處緩緩靠近,他做了個手勢,王黎卸下背上鐵木硬弓,將箭矢搭上弓柄,拉弦滿弓,一箭就命中野豬下背;但野豬皮粗兼之背脂厚實,竟沒有倒下,反而激起野性朝他們衝了過來。

他將王黎護在身後,又連發兩箭命中野豬雙眼間,沒想到這野獸連頭骨也堅硬異常,仍不減衝擊之勢。他沒帶上平時稱手的長劍,只能從靴筒裡抽出匕首,推開王黎,趁著野豬躍起,矮身將利刃插入柔軟的肚腹中狠狠劃開,這也不過是電光火石間之事。

「金信!」

從野豬屍身下鑽出,他心跳如鼓,渾身都是獸血的腥臭,他伸手拉起坐倒一旁的世子,少年的臉嚇得慘白,卻急忙撕下一大塊內襯裹住他血流如注的小臂,王黎將布條緊緊纏住被獠牙劃傷的傷口,手猶自發顫,大滴的淚珠落了下來。

他忍不住用沾著血污的掌心輕撫著王黎的髮旋,少年身量僅到他的胸口,低聲說:「沒事了。」

 

天清無雲,月色如水,鋪灑在迴廊上,一片冷光蕩漾。時序已到仲秋,白日的暑氣在夜裡消散無蹤,夜風帶著扎人的冷意,但他久在邊關,早就習慣寒風冷雨,過了今夜,他又將回到那個荒涼的邊疆。

王黎將人都遣了出去,御書房裡只剩他們兩人,年僅十四歲的主君對坐在他的面前,稚氣未脫的臉龐凝著眉;几上擺著一個酒壺和兩只酒杯,壺身上有花草紋,琥珀色醇酒在白瓷酒杯裡倒了半滿。

「殿下,臣此番前來,是為辭行。」他的左胸細微地抽痛著,像是根針反覆戳刺,邊疆戰事險惡,他猶可冷靜相對,但他這一去,王黎在朝中又是孤身一人,朴中原不可信,然而除那卑鄙小人之外,年輕的王有誰相伴?

「速回邊疆的軍令,是寡人親手簽的;邊關告急,大批軍餉不翼而飛,我軍節節敗退,寡人怎能將你留在京城?」王黎將另一盞酒推向他,「前路凶險,將軍喝一杯吧。」

「殿下,微臣……」有些為難,他從不與弟兄一起喝酒,其他人也只當他律己甚嚴,沒想過是因為大名鼎鼎的金信將軍一杯便醉;此刻邀他共飲之人卻是王黎,是他的王,於情於理都不該拒絕,也不忍拒絕。

「你不勝酒力,寡人豈會不知;夜露深重,拂曉再走。」王黎擰起眉,臉上又是那般倔強的神色,像是強忍著些什麼,「如果你一定要回去,就把寡人的國守好,讓他們一步也不能踏進來。」

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伴著喉頭苦澀嚥下,此去經年。

 

他也曾夢見過,王氏高麗,千秋萬載。

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沒有飢荒洪患,邊疆蠻族不再進犯,貪官下放,能人出仕,朝中大臣以社稷之福為憂。他的主君與妹妹支持整個高麗王朝,而他駐守沙場,守著他們慢慢變老,看著他們的子嗣出生,長大,男孩長得像年幼的王黎,女孩則像小時候的金善。

 

醒來,夢僅是夢。

逝者之事仍不忘,神仍不聽。

 

 

 

◎一樣是前世和今生之間的夾縫

◎其實我是將軍真愛粉(掩面)

◎當王黎在地獄中受苦、眼睜睜看著金信一次次死在他面前的時候,金信在過什麼樣的生活呢?神的賞與罰對他來說又是什麼?在原劇裡面,除了歷代家臣的死亡之外,其實對金信的痛苦沒有太多的解釋,是什麼讓他甚至不惜試著拔出自己胸口的劍,並向神求死?我想,他短暫的人生中也是燦爛的,而且這個重量讓他在死而復生之後難以承受,因此就有了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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