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t Land

　　5.

　　男孩在病房裡沉睡，不是非常嚴重的傷勢卻也傷得不輕，並不是能夠視若無睹的傷口：斷了兩根肋骨，輕微的腦震盪，剩下的就只是一些皮肉傷。因為腦震盪，醫生建議在醫院住上一晚，確定沒事。同一間醫院，雖然不是同一間病房，但是窗口卻是對著同樣的景色。男人握住Danny的手，顧及上面還插著點滴而小心翼翼，自從911之後，他第一次感謝上帝，沒有讓他再次眼睜睜看著而無力阻止。

　　Mac在咖啡店待到打烊，站在冰冷的紐約街頭無處可去，他想著回到實驗室去處理新的案子，腳步卻不自覺地往男孩家的方向走去，如果不是沒有理由的朝那個方向前進，他就沒有辦法在陰暗的巷子當中適時阻止即將犯下的暴行，男孩將成為解剖台上另一具屍體，名字存在他桌上的檔案夾中。

　　他稍微扭開的床頭的小燈，微弱的光線下男孩的輪廓依舊清晰地在他的腦中浮現，男孩沉睡的臉帶著稚氣，看起來不像是三十歲的成熟男子，更像二十幾歲的小毛頭。他沒有伸出手去撫摸Danny的臉龐，但是他知道男孩下巴新冒出來的鬍渣有點扎人，嘴唇卻相反地柔軟......

　　他看著男孩，無法移開視線。

　　「Mac。」一個細微的呼喚聲在他的身邊出現，轉頭，一個橄欖綠的身影進入眼簾。他最好的朋友和搭檔帶著微笑遞上一杯熱咖啡。「黑咖啡，兩顆糖。」

　　他接過那仍然有些燙手的溫度，以笑容代替了致謝。

　　「Danny還好嗎？」

　　「醫生說他明天如果沒有出現其他的症狀就可以出院了。」

　　「那......你還好嗎？」向來明亮爽快的嗓音中帶著遲疑，他看著Stella在昏暗燈光下一樣如地中海美麗的眼眸，一時間突然不能理解她問的究竟是哪一件事。

　　「為什麼這樣問？」他低頭，小口地喝起那杯滾燙的咖啡，醫院咖啡機廉價的苦澀口感順著喉嚨滑進胸口。

　　「今天晚上公佈了新的人事命令：Peyton會在新年假期之後回到倫敦。」

　　「是嗎？」他浮出一絲苦笑，一道人事命令要審核過關至少必須兩到三個禮拜，原來音樂會並不是最後一次試探，而是告別。「我沒有想到她那麼早就決定了。」

　　Stella用力抱住Mac的肩膀，她將臉頰貼在他寬闊的背上，男人的眼神低垂，修長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樑在蒼白的皮膚上投出陰影，她看不見男人現在的表情，也看不見他是否緊咬那總是抿起的薄唇。

　　「Stella，她說她沒有辦法等我那麼久。我是不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男人輕輕掙脫她的擁抱，挺直腰桿，彷彿必須抵擋什麼。

　　「你沒有做錯什麼。」她的手仍在Mac的肩上，她試著握住男人那雙帶著骨感的大手，而他沒有拒絕。Stella握緊男人的手，希望用這樣的方式能夠給他一些支持，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在軍隊當中，只要挺起胸膛去面對就可以無所畏懼。

　　「她說我太過理智，像是在害怕些什麼。我在害怕些什麼嗎？」他低聲拋出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並不要求回答，他已經知道真正的答案。

　　「......Mac，我知道你和Danny發生了什麼事。」她能夠感覺手掌中Mac一瞬間的僵硬，她嘗試用一種不帶著價值判斷的語氣去陳述想法，現在這個男人或許不像911的時候那麼脆弱，但是卻狠狠地被傷了心。「我能夠了解你或許是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推拒了和Danny的感情，選擇比較穩定的關係。但是，Mac，這不是在查案或是解數學問題，這是愛情，一個從來不存在邏輯性和理智的東西，如果你現在手中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不去試試看呢？試著走出那一步，然後你就會發現地上有你的足跡，它是有跡可循的。」

　　Stella看著男人沉默的側臉，悄悄地加重了握緊的力道。

　　「你知道的，再怎麼細微的證據我們都可以找到，更何況是鞋印呢？」

　　Mac輕笑出聲，很多時候他什麼都不需要說，這個聰明而且美麗的女子總是能洞悉他的內心，幫他說出連自己都沒有辦法掌控的想法。他反握Stella的手，她的手掌溫暖而有力，指節上有些薄繭，不是那種溫潤細白的柔夷，但是總可以在適當的時候指出錯誤，讓他從自己的愚蠢當中清醒。

　　「所有的證據之間彼此都有關連，是嗎？」

　　「嘿，這可是你說的。」

　　「Stella，我不知道，我不能肯定自己的選擇是不是真的正確。」他的視線回到病床上的男孩，他的退縮和自以為是傷害了兩個人，就算他能夠鼓起勇氣，但是會不會只是一再傷害那個男孩？

　　「沒有走出去你就只能在這裡了，永遠不知道答案。」

　　當Mac到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在這個忙碌的城市當中，很少人記得弔念死者，幾次為了工作來到這個墓園，除了警方和鑑識人員之外總是空蕩蕩。他沒有來過這裡，至少沒有為了私人因素來過，這座墓園當中有Claire的家人為她立的墓碑，但是對他來說，他寧願到世貿遺址去，握著冰冷的鐵欄杆，一次次詛咒自己的無力。白色的雪在墓園裡積得很深，不見冬季乾枯的草皮或是樹木，彷彿世界已經死亡，被蓋上一條白布，看不見地平線。被掩埋的小徑的地方上，排列著一組腳印，從他所站的位置一路蔓延，直到Claire的墓所在的角落。

　　他跟隨著腳印，將白玫瑰捧在胸口，在墓碑前看見意外的身影。

　　「Danny？」

　　「Mac？」男孩慌張地轉過頭，頭頂和肩上都積了一些雪，被凍紅的鼻子和臉頰讓他看起來更年輕。「噢，我、我只是......想來看看，所以和Stella問了這裡的地址。」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懷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而那裡已經放了一束鮮紅色的玫瑰。男人跪在墓碑前面脫下手套，把兩束花並排在一起，輕輕撫去冰冷的大理石上的積雪，「......Claire喜歡白玫瑰，而我總是太忙......對不起，我應該更早來看妳。」

　　男孩忍住擁抱男人的衝動，看著Mac站起身來拍掉膝蓋上的雪，黑色的大衣和深邃的湖水綠成為這個純白世界唯一的風景。Danny站在那裡無法動彈，他覺得自己穿得太薄，冷意一直從腳底竄上身體。他抱著雙手，感覺自己正在顫抖。男人看著他，但是他不知道會聽到什麼樣的話語，他已經太習慣男人的拒絕和冷漠，男人的眼神輕易地就可以像這冰天雪地將他凍僵。

　　Mac注視的眼前的男孩，有一股暖氣在胸口盤旋不去，就像在許多個一無所獲的夜裡，Claire總是環住他的頸項，幫他打氣。他拆下他的圍巾，實實地包在男孩的脖子上，撥去他頭頂和肩上的雪，直到男孩不再因為寒冷而發抖。

　　「Danny，你想不想」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眼前男孩吃驚的表情看來有些逗趣，他忍不住輕輕地笑了。「一起去吃頓晚餐？」

　　〈It’s More Than Just Words〉終──〈One Last Breath〉全系列完結，至於番外或是突發這種無預測性的東西就不一定啦！

　　感謝大家長久以來的支持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