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t Land

◎請先服用〈關於S及他的情歌〉

　　S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聽R說會邀請「他」，所以他終究是來了，為了見「他」一面。

　　他進入被包場的火鍋店，那個男人就坐在入口的第一張桌子旁，眉間的皺折依舊，額前散落的白髮依舊，白色的襯衫和卡其色的休閒褲也依舊，與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心情。男人發現了他的存在，轉過頭來向他輕輕一笑，他發現自己的胸口並沒有預期中的疼痛。

　　他以為自己會更在意。

　　他只是微微頜首，朝角落一桌雙人座的空位走去，他點好了鍋底，雖然說是同學會但是他本來就孤僻，高中三年來幾乎連朋友都沒有，此時也沒有人搭理他。他怔怔望著向他走來的男人，發現男人臉上又多了一些細紋，而他最後一次和男人見面，已經是幾年前的往事。

　　「哲偉，我們下一次什麼時候可以再見面？」他在搖晃的捷運上將頭靠向男人，對方卻避開，讓他有一瞬間的錯愕。

　　「......你要叫我老師才對。」男人把頭轉開，背對他的視線。

　　他環視空無一人的車廂，冬天的空氣竟是如此冰冷。

　　「哲偉，你不要我了嗎？」

　　「我們不能再繼續了。」男人依然沒有把頭轉回來，但耳邊的嗓音在顫抖，那曾經是他最愛的聲音，低沉帶點沙啞，他喜歡那個男人喊他的名字。

　　「是我們不能再繼續，還是你沒有辦法再繼續了？」他淒然一笑，映在車窗上的面容蒼白地嚇人。

　　「......我其實是個很懦弱的人。」

　　他看著男人反射在車窗上的樣子，那張臉上有多了他二十年的滄桑和無奈，但是現在無奈的卻是誰呢？男人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意叫出口，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不再牽他的手。

　　車上的廣播告知到站的事實，這不是他的站，但是他必須下車，別無選擇。

　　「那麼我們分手吧，我愛的，不是懦弱的你。」他站起身，等待車門開啟。「再見，『老師』。」

　　「S，你這幾年來過得好嗎？」眼前男人帶著笑意的臉上仍有一貫的憂鬱，斯文的氣質，這曾經是他最愛的一張臉。

　　「就要畢業了，會繼續唸研究所，我很好。」

　　男人的聲音唸出他的名字，這是他在數年前的夜晚等不到的一個詞，而現在聽見了，沒有更多的眷戀，只有著懷念。他有些訝異，原來這個男人在他的生命中已經沒有那麼重要，帶著傷痛的那段日子畢竟已經過去了嗎？

　　「我一直希望你能過得好。」

　　「謝謝，老師。」

　　他看著男人往其他桌走去的背影，發現自己再也不想知道多年前的那個冬夜，男人是否目送自己的背影遠去。

　　他一個人在角落的桌子吃完一個人的晚餐，沒有告訴任何人，走出那間喧鬧、與他無關的火鍋店，雨天的水氣用力襲上他的臉孔，這只是夏日夜晚的一場大雨。

　　「喂。」

　　他轉過頭，看著那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同居人和愛人，掩飾不了眼中的訝異。

　　「你沒帶手機又沒帶雨傘，可是我只帶了一把傘。」

　　同居人的眼中有哭過的痕跡，總是笑著的臉看來有些狼狽。

　　他笑了，彷彿不曾笑的如此暢快，握起對方的手。

　　「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一起用熱水洗去身上的雨跡，再沒有誰需要看著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