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t Land

原作：Merlin

CP：Arthur/Merlin

等級：G

　　07

　　他從睡夢中被叫醒，全身痠痛，頭腦昏沉，彷彿被記憶的巨石狠狠輾壓。梅林困難地睜開眼睛，奧德里奇的臉龐出現在他的眼前，金髮男子將他攙扶起，結實的臂膀撐著他，讓他不至於光是走進浴室就摔得狗吃屎。

　　梅林不記得自己睡了幾天，卻記得有人餵他喝水、幫他擦澡、協助病得起不了身的自己處理排泄問題，在模糊的意識裡他知道那是奧德里奇。他羞愧萬分，身體卻無法動彈，高熱將他的體力消耗殆盡，任憑衰老乾癟的軀體呈現在那個男人之前，他的醜陋與汙穢一覽無遺。

　　「蕾妮說你想換個造型，刮鬍刀送來之前就將就我吧。」

　　「好吧，我就勉強將就一下。」他勉強勾起嘴角，掩飾自己的卑微。

　　剃刀冰冷地擦過皮膚，奧德里奇的手指輕輕固定住他臉的角度，溫熱的觸感讓他忍不住輕輕顫抖。自從來到聖安多尼之家，記憶的碎片被逐一拾取，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多半發生在他和奧德里奇的對話中，某些相似的句子引出久遠的記憶，通常是他與另一個人的對話，那個人時常穿著盔甲，大紅披風上有一頭金色的龍，有時是藍或紅的亞麻衣料，在那些畫面裡，另一方的面孔已被奧德里奇填補。他不能確定，究竟是因為奧德里奇與那人相似的容貌，讓他想起這些已被遺忘的過往，亦或因為奧德里奇牽引著他的記憶，所以那些片段裡對方都和奧德里奇有相同的臉。

　　隨著越來越多的記憶被想起，在每一次畫面出現時，梅林的情感也跟著與過去的自己同步，強烈的共鳴有時讓他頭暈目眩。亞瑟‧潘德拉岡和梅林‧艾莫瑞斯，亞瑟王和魔法師梅林，如果任何人告訴他，他就是那個震古鑠今、曾經輔佐亞瑟王統一大不列顛的偉大魔法師，那麼他肯定會覺得對方瘋了，更何況那些記憶與傳說相符之處甚少，但有什麼比他是大魔法師更能解釋他的永生、又有什麼比那些景象更加真實？他幾乎能回憶起鎖子甲冰冷的觸感，以及鮮血沾在手上的溫熱。

　　他覺得自己瘋了，或許這一切都只是老頭子的瘋狂幻想，因為他愛上了一個像光的人。

　　「我以為我認識你……但你到底是誰？我們在彼此都遺忘的過去裡見過嗎？」

　　奧德里奇的眼眸藍得不可思議，像是一場大雪過後的晴空，或是黑夜盡頭的光明，金髮男子問他是誰，記憶糾纏著他長出藤蔓，緊緊束縛著，他早已經作出選擇。

　　「我是梅林。」

　　他選擇成為梅林。

　　「梅林。」

　　奧德里奇慎重地唸著這個名字，彷彿是一道咒語，只要說出口便能想起他們都已經遺忘了的過去；梅林覺得自己正在沸騰，連指尖都發燙，融化的金子在他的血管中流動，幾乎要從內部將他灼傷。

　　「你給了我這個名字。」

　　他握住奧德里奇在臉上撫摸的手，有一股力量在他的體內橫衝直撞，每次當奧德里奇呼喚他，彷彿衝破無形的屏障，就要從指尖流瀉而出。

　　「你又是誰，奧德里奇？你是我等待卻又遺忘的那個人嗎？」

　　「……我也希望我知道。」

　　奧德里奇注視著他，眼神如一片遼闊的海洋。

　　「你在等待誰？你希望我是誰，梅林？」

　　他在等待誰？是誰的鮮血濺在他的胸口然後涼透？

　　梅林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急促而有力，那股力量融入了他的血肉，浸透他的全身，如同一道金黃色的光。他曾擁有與失去過的一切全都回到記憶當中，過早被昭示的命運、硬幣的另一半，他願意傾盡所有換來改變命運道路的機會，卻終究被命運所嘲弄，失去那顆最明亮的星辰。他已經迷路太久，獨自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直到分不清自己與黑暗的界線，如今光引導著他，像是終於結束一趟孤獨的旅程，在充滿迷霧的森林中找到出口。

　　我不要你改變，我要你……永遠……是你自己。

　　他是梅林，是服侍永恆之王的梅林，亞瑟的梅林，心甘情願注視那道金紅色的身影，花費千年等待，甚至將自己都遺忘；也是落魄潦倒、被奧德里奇撿起的那個流浪漢，因著一個人的善良與溫暖而重生，不再飄盪。

　　謝謝你。

　　「亞瑟……」他直視不論何時都如光一樣的男子，是亞瑟也是奧德里奇，他唯一的王。「我等的人是你，亞瑟‧潘德拉岡。」



　　梅林的淚水沾濕了他的手指，那雙灰藍的眼眸泛起金光，如同陽光照射在海上的波光，一股暖意從他們交握的手開始蔓延，將他覆蓋，奧德里奇覺得那股暖意像溫柔的海水輕撫過他的身體、流過他的大腦，記憶的碎片隨著洋流被沖刷到他的意識中，那些隨著梅林出現的幻象終於不再像是別人的東西，而是他曾經活過的痕跡，屬於亞瑟‧潘德拉岡的回憶。

　　他想起他們的初遇與最後一面，想起集市裡那個初到卡美洛的少年，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卻為一個陌生人仗義執言；想起天色未明的那個時刻，梅林的眼淚落在鎖子甲上，滲透進衣料，燙傷他的胸口。

　　我是巫師，但我的魔法只為你而用。

　　他在背後拯救了他無數次，比任何人更加勇敢；他是孤獨王座上唯一的陪伴與信任。

　　這是我的命運，從我們相見的那一天起就開始了。

　　在他面前的梅林被金光籠罩，原先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容貌開始變化，像是倒轉了時鐘，皮膚變得光滑，皺紋消失不見，回到他闔上眼之前最後見到的那張臉，只有眼睛不變。

　　「梅林……」

　　心臟在狂跳，耳朵裡嗡嗡作響，強烈的耳鳴讓他暈眩，但他忍不住將梅林緊緊擁抱入懷，用力地像是一放手對方就會消失。一千五百年，梅林等了他一千五百年，卡美洛已經殞落，他的國家與朋友早就不在了，他從死亡中復甦，本該是帶著未能解的遺憾與孤獨結束這一生，作為奧德里奇‧普林斯過完亞瑟‧潘德拉岡渴望擁有的平凡生活，卻因梅林而與這個不屬於他的世界緊緊聯繫。

　　「我還以為除非你我其中一個人快死了，否則我們永遠都沒有機會擁抱呢。」

　　梅林的聲音從他的懷裡悶悶傳出。

　　「閉嘴，梅林。你就不能安靜五分鐘嗎？」

　　「都過了那麼久，結果依然是個傲慢的皇家混蛋，王子先生（Mr. Prince）。」

　　「謝謝你，梅林。你還是一如既往又蠢又醜，真是令人安心。」

　　他們擁抱許久，直到兩個人的顫抖都平息。梅林現在已經回復成青年的模樣，卻還是穿著聖安多尼之家提供的睡衣，款式寬鬆老氣，也還是一頭亂糟糟的長髮，只是不再是灰熊般的顏色。

　　亞瑟有像山一樣高的疑問，例如自己為什麼出現在現代的阿爾比恩？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莫嘉娜在梅林的劍下死去，即使失去最後的親人讓他無比痛苦、悔恨，無法不自問是否曾經有過不走到這一步的道路，梅林仍是為聯合王國帶來和平，並且和他一樣痛苦。他知道他們無法及時趕到阿瓦隆，就算趕到了，也無法有任何的保證，比起死亡，他更在乎陪伴他最後一程的人是誰。

　　我生來就為了輔佐你，亞瑟，我以此為傲，而且不想改變。

　　他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無法改變一出生就是卡美洛王子的事實，但他選擇在生命的最後和梅林一同前去阿瓦隆追求那微不可見的希望，不是回到他所摯愛的卡美洛，而是選擇死在梅林的懷中。

　　「我很感激你在這裡。」

　　「是啊，放了一千五百年的假有點無聊了。我想我得找到你，畢竟你是個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的呆子。」

　　「事實證明，我不僅會自己穿衣服，還會打掃，而且做得比你更好。」

　　「卡美洛可沒有吸塵器和省力拖把……」

　　亞瑟摀住梅林來不及說完的抗議，他進來的時候沒有關上門，只是虛掩，有個腳步聲出現在門口，然後他聽見敲門的聲音。

　　「奧德里奇，梅林好點了嗎？」

　　是傑西。

　　亞瑟轉頭看向梅林，對方顯然也不知所措，他不確定梅林是否能在短時間之內把自己變得像個八十歲的老人，但是他知道絕對不能讓傑西看到有個青年男子出現在屬於「梅林」的房間裡，還穿著「梅林」的睡衣。一般來說，除非是負責該區域的照服員，否則不會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進入房間裡，但梅林病了，奧德里奇是個菜鳥，身為資深的同事傑西有義務要確認他是否做了恰當的處置。

　　「是的，他退燒了，也吃了點牛奶粥。」

　　亞瑟一邊回答門外的傑西，一邊拆下自己的口罩戴在梅林臉上，並抓起床邊的毛帽幫梅林戴上，把所有露在外面的頭髮通通塞進帽子裡，只留下一雙藍灰色的眼睛；梅林也手忙腳亂蓋上被子，確保已經沒有老人斑也沒有皺紋的手腳不會露在外面。

　　「早安，梅林，我進來囉。」

　　傑西從門口探頭進來，也戴著綠色的活性碳口罩，他對亞瑟搖了搖頭，並從口袋裡掏出乾淨的備用口罩。

　　「流感的傳染力很強，你應該更小心一點。我大兒子的班級有個孩子被發現得到流感，結果全班停課一周呢，結果珍妮佛和我輪流請假在家陪他，後來連女兒的學校都停課，我們沒辦法請那麼多假，只好送去我父母家，幸好他們還身體健康，有力氣照顧孩子。」

　　幸好傑西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對勁──可能是因為忙著稱讚自己的一對兒女有多可愛和體貼，他看了看梅林的體溫紀錄，又問了幾個跟症狀有關的問題，亞瑟盡可能代替梅林回答，剩下的部分則讓梅林用點頭和搖頭代替，假裝他還因為流感發不出聲音。

　　「看來你好得差不多了，梅林，雖然還是要戴著口罩，不過起來活動沒有問題。今天有什麼計畫嗎？」

　　梅林顯然放棄作答，他用眼神示意亞瑟必須負責回應這個問題，畢竟現在他需要閉緊嘴巴；而亞瑟完全沒有準備這個問題的答案，在「變回」八十歲老人之前，梅林不能見到任何人。

　　「梅林跟我打算讀點詩。」他有些僵硬，不明白自己的腦子為何只能想出這種回答。

　　「讀詩？」

　　亞瑟乾巴巴地說，避開梅林控訴般的眼神。

　　「對，你不會相信梅林到底有多喜歡讀詩，尤其是那些浪漫的詩句，他簡直欲罷不能。我也對此超級驚訝。」

　　「老實說，我對你會讀詩比較驚訝，奧德里奇。」傑西抓了抓頭，看起來很疑惑，「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不讀詩的……總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他們目送傑西離開，而且資深的照服員還關上了門，確保他們不會被打擾。

　　「讀詩？」梅林一把扯下口罩和毛帽扔在亞瑟身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上次還抱怨吟詩作對聽起來像是發春的小女孩，所以我像個發春的小女孩就沒問題嗎？」

　　梅林氣得耳朵泛紅，瞪大的眼眸裡星辰閃耀，這讓亞瑟打從心裡露出微笑。過去他或許沒有發覺，但現在他早已無法否認，為何身為卡美洛王儲，他對騎士們嚴厲、對女士們彬彬有禮、對僕人來說更是個不可多得的主人，卻偏偏樂於看著梅林總是被氣得跳腳、咬牙切齒，有時候甚至他都覺得梅林企圖犯下弒君之罪。

　　亞瑟將手搭上梅林的肩，語氣真摯地說：「梅林，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不管你喜歡穿女裝還是讀詩，完全沒有問題。」

 

◎終於兩個人都恢復記憶了！這邊想提一下為何梅林比亞瑟先回復記憶，因為他一直都被用正確的姓名稱呼著。亞瑟的呼喚對他來說就像一根絲線，慢慢把記憶拉回他的腦海中，在他恢復記憶的同時，也恢復了對魔法的掌控。
◎梅林也終於恢復年輕呢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