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費雪小姐探案集 (Miss Fisher's Murder Mysteries)》

CP:Phryne Fisher/ Jack Robinson, Dorothy Williams/ Hugh Collins

等級:PG-13

 

 


  6

  傑克幾乎是屏住氣息,直到芙里妮基本上是跺著鞋跟走出辦公室,才有餘裕深吸一口氣。然而空氣裡依舊瀰漫著香甜的氣味,花香基調的法國香水混合著某種特殊的氣味,和那天早上他在客房被子上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稍微拉開領口,試圖讓滾燙的臉頰冷卻下來,他知道自己只是裝成不為所動的樣子,但卻比任何時候更加動搖。他穿著芙里妮贈與的衣服,滑過領帶的指尖像在宣告他是她的所有物,輕柔的觸感透過織物落在他的肌膚上,他只能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避免被發現心跳像失控的列車。

  他是如此想要她。

  馬修諾瑞爾的話語如同一把鋒利的刀抵在他的咽喉。

  他喜歡跟芙里妮之間的互動,像在打一場你來我往的網球賽,他們小心翼翼接住彼此的球,然後再打擊出去。那些伴隨酒香的夜晚、聽來含蓄實則露骨的調情,他很享受這一切,相信芙里妮也是,但他並不知道是否愉快到足以讓對方選擇自己。

  只選擇自己。

  要更進一步不難,他們已經給了對方那麼多暗示和隱喻,他們可以親吻、擁抱或愛撫,可以在鋪著絲綢和絨毯的大床上纏綿直至天明,但那之後就該如何?會有另一個羅倫佐德盧卡,或者沃利奇漢彌爾頓,以及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老友」,傑克羅賓森不過是費雪小姐床榻上的另一個過客。

  他已經陷入太深,無法面對被輕易捨去的恐懼。火災後,芙里妮對他步步逼近,他們現在的關係就踩在這條危險的界線上,他快要跌下去,但卻不能肯定跌下去之後會到哪裡?

  

 

 

  傑克猜測芙里妮和史丹利夫人的談話還沒有結束,他轉向廚房後門,希望不要打擾到兩位女士的聚會,巴特勒先生幫他開門,與外頭冰涼的隆冬寒風相比,一股溫暖而豐盛的食物氣味撲鼻而來。他躡手躡腳走到客房取落下的火災現場報告,再次回到廚房時,鍋上的奶油正將鮭魚片煎出令人食指大動的脆皮,烤箱中則滿溢馬鈴薯的香氣。

  「探長,您要現在享用午餐嗎?」

  傑克只猶豫了幾秒,就屈服於食物的香氣之下,畢竟早上匆匆離開大宅,他在警局只喝了一杯茶,南西諾瑞爾就帶著伊凡潔琳出現。

  他發覺自己真的餓了。

  「麻煩你了,巴特勒先生。」

  第一口焗烤馬鈴薯還沒送進嘴裡,傑克就聽見餐廳那裏傳來的聲音,說不上一清二楚,但只要在餐廳的談話稍微提高點音量,廚房這裡可以說是最佳的聽眾席──還不需要親臨現場。

  「我聽說了最近的事。」

  這是史丹利夫人的聲音,他可以想像她擰著眉頭,一臉嚴肅地向芙里妮說教,彷彿她的姪女是全澳大利亞最頑劣的份子……某種程度上他也同意這個說法就是了。

  「什麼,普魯登斯阿姨?」

  芙里妮的回覆聽起來很輕快,一如以往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難怪巴特勒先生總是表現得像俄國情報頭子,什麼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傑克看向老管家,對方正一邊品嘗熱騰騰的紅茶,一邊剝著晚餐用的豆子,帶著輕鬆的微笑,彷彿這是個再平常不過的下午,而他正沐浴在微風和鳥語之中。

  傑克吃下一口煎鮭魚,鹽和香草醃漬十分入味,火候正好,思考著自己是否應該離開廚房,畢竟他不該偷聽別人的談話,但美味的午餐實在讓他難以起身離開,而且他真的很餓。

  「整個社交圈都在談論這件事!妳別以為可以瞞過我!」

  「我真的不知道妳在說什麼。這是妳今天突然跑來找我吃午餐的原因嗎?噢,普阿姨,妳想念我的話隨時都可以過來的啊!嚐嚐巴特勒先生做的栗子泡芙,非常美味!」

  芙里妮在「真的」兩個字上拉長音,比起誠懇的保證,聽起來更像逃避話題的小伎倆──這當然唬不了從小看她長大的長輩。

  「看在老天的份上,芙里妮,他是個離過婚的男人!」

  傑克非常確定史丹利夫人談話中的「他」正是他本人,尤其下一秒他就聽見自己的名字,他尷尬地再次看向巴特勒先生,幸虧老管家依然紋風不動,剝好的豆子放在一旁,開始削起馬鈴薯皮。

  「傑克羅賓森不能繼續待在這裡!會影響妳的名聲!」

  「冷靜點,普魯登斯阿姨。我只是提供空房間給維多利亞警方暫時作為警官宿舍使用,只要他們找到新的地方,傑克就會搬出去。」

  「那好,我家的空房間也多的是,他們可以把所有無家可歸的警察都放到那裡去。」

  「我以為妳不喜歡警察?」

  「我是不喜歡。但也不能任由他們毀壞我姪女的名聲。」

  「我的名聲難道不是熱心的好公民嗎?」

  「芙里妮,妳知道我在說什麼!」

  這的確是個極不恰當的行為,再怎麼說,費雪小姐是一名未婚的女性,這棟房子裡沒有家族長輩同住,在他單身的情況下,為了彼此的名聲著想,就算要找地方借宿也應該找像諾瑞爾家那樣的地方。

  他明知如此,卻將顧慮拋諸腦後,他總是找各種理由和她一起進行各種不恰當的舉動,為了討論案件、為了逮捕犯人、為了一解未解之謎,與芙里妮在一起時所有的規範和禮節都不再是枷鎖,只有那雙明亮眼眸所注視之處才是重要的。

  傑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他隱約聽見史丹利夫人說會解決這件事和大門闔上的聲音,還來不及意識到它代表的意思,芙里妮的身影便出現在廚房門口。

  「巴特勒先生,我需要來點比茶更強烈的東西……傑克!」

  她看起來一派輕鬆,唇角的笑意如此誠摯且迷人,就像他們每一次在案發現場見面時的模樣,全然欣喜,完全沒有受到剛才對話的影響。她總是如此開心與他相見,不論間隔一週或僅僅是幾十分鐘, 他也是。

  單單是彼此相望,他便覺得柔軟。

  有時也感到疼痛。

  「看來我應該頒發熱心市民的獎章給妳,費雪小姐。」

  

 

 

  隨著拍賣槌落下的聲音,教會舉辦的義賣會順利結束,教友幾乎都出現了,來參加的人裡也不乏出手闊綽的生面孔。精緻的吃食、簡約但不失品味的布置,這比原本預期的狀況更好。拍賣品皆順利賣出,專程參加拍賣會的人潮已經散去,只剩下三三兩兩的買家,其他教友則幫忙收拾善後。

  「謝謝妳,費雪小姐。如果沒有妳的話,我真不知道這場慈善拍賣會該怎麼辦?」

  南西諾瑞爾穿著杏色的連身裙,眼眶中含著淚水,比起前幾天看起來更憔悴蒼白,畢竟剛發生縱火事件,丈夫就接著被以殺人罪逮捕,她所遭遇到的打擊並非一般人能夠想像。

  「這沒什麼,我也想為興建收容所盡一份心力。」

  芙里妮用手裡的香檳杯碰了碰南西的。她比任何人都適合這樣的場合,香檳和華服,酒宴上觥籌交錯,那些微笑與穿梭在不同舞伴之間的曼妙舞姿,她是一隻絢爛的蝴蝶,又有誰能阻止她在花叢之間探訪?

  「羅賓森探長,也謝謝你今天來參加。」

  「這是應該的。」

  傑克禮貌性地微笑,舉起手中的馬丁尼一飲而盡。

  幫忙收拾的人在他們身邊穿梭,傑克感覺到右肩被重重撞了一下,對方是個戴著鴨舌帽的十幾歲少年,雙手抬著裝滿空酒瓶的木箱,他正要跟對方表示沒關係,對方卻不客氣地瞪視著他,口氣強硬,將木箱重重放在地上,捲起袖子。

  他注意到少年的右手臂上有一塊不小的燒傷,疤痕很新,傷口才剛結痂,還沒開始長出粉紅色的新皮,和他自己手掌上的傷差不多時期。

  「喂!撞到人不用道歉嗎?」

  傑克挑了挑眉,他對鴨舌帽下的這張臉有點印象,似乎是當地幫派份子的一員,在一次與敵對幫派的街頭鬥毆行動中與夥伴被逮捕過,由於雙方都未成年,很快就放出來。相較於真正的墨爾本黑幫,這個幫派的成員雖然不至於牽涉進危險或重大案件,不過對許多市民來說仍讓人頭痛,風評不佳。

  「迪奇,別這樣!」

  南西連忙阻止,一臉歉意。

  「看在諾瑞爾太太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迪奇又惡狠狠望了他一眼,搬起地上的木箱往外頭走去。芙里妮的眼神隨著少年移動,若有所思,傑克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迪奇露在袖子外的那塊傷疤相當顯眼,芙里妮的關注點卻不在那裡。

  少年又往前走了幾步,一個穿淡紫色洋裝的女孩跑過去,似乎打算幫忙,迪奇搖了搖頭;他的神情和剛才完全不同,就像一個普通的十幾歲的男孩,而非逞兇鬥狠的幫派份子,他們一路談笑,女孩靠過去在迪奇耳邊說了些什麼,惹得對方大笑起來。

  「很抱歉,迪奇是莉莉安的朋友,他只是比較衝動……馬修不太喜歡他,不過他是個好孩子。」

  「青少年有時候很讓人傷腦筋。」

  芙里妮對著南西點點頭,彷彿她是家中有頑劣孩子的母親。

  他猜想,珍羅斯如果在的話大概會用力抗議,畢竟那孩子與她的養母一樣,有著向強權「糾錯」的勇氣。但比起費雪小姐早熟又聰慧的養女,傑克腦子裡浮現的是年少時期的芙里妮費雪,像個野孩子般在格林塢揚起女海盜的旗幟,夢想征服五大洋和七大洲,尋找失落的祕寶。

  「迪奇旁邊的是莉莉安嗎?我好像還沒有機會好好認識她。」

  南西也向迪奇離開的方向看去,他們的背影剛好消失在門外,但仍能看見兩人親暱的舉動,迪奇抵著女孩的額頭。

  「是的,我應該讓她過來打個招呼。」

  「啊,那就麻煩妳了。」

  南西急急忙忙往迪奇和莉莉安離開的方向走去,直到確定他們之間有足夠的距離,傑克低聲對芙里妮說:「迪奇手上有一塊新的傷疤。」

  「我也注意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可能潑在鞋子上了。」

  「這不能代表什麼,他可能在火場幫忙時燒傷。」

  「我可沒在火場和醫院看見他。還有,南西說馬修並不喜歡他,可能因此阻止迪奇和莉莉安在一起。」

  「聽起來像是動機。」

  「如果是我也不會太意外。我父親當年要娶我母親時可是引起家庭革命,差一點就要被迫持槍決鬥。」

  傑克有點意外,芙里妮並不常提起她的父親。她曾對他談起珍妮,那是她背負大半輩子的愧疚;聊起她的母親,高雅、有教養卻必須過著貧窮生活的女性;說到史丹利夫人和亞瑟在她貧困的孩童時期仍陪伴在他們身邊,但她父親在她的生命中是缺席的,她幾乎是固執地拒絕去談論這個人。

  為什麼她在此刻突然揭露了自己脆弱的那部分?那個不能被觸及的禁地?

  「我沒有聞到汽油味,妳確實有很敏銳的感官,費雪小姐。」

  他避開了這個話題,他不想在這個場合聊那麼重要的事;他們需要暖爐裡燃起的火焰,和干邑白蘭地, 以及一個很長的夜晚。

  她揚起頭,勾起嘴角,水滴狀的耳墜在頸邊輕輕晃動。

  「就像我能聞到你的古龍水裡有胡桃木和鼠尾草的味道。」

  事實上她不需要聞也知道古龍水裡有什麼氣味,那是她送的,和西裝、鞋子以及領帶一樣,屬於她妝點他的一部分。

  芙里妮費雪的傑克羅賓森。

  他不禁想像她是否也曾妝點過其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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