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t Land

原作：《費雪小姐探案集 (Miss Fisher's Murder Mysteries)》

CP：Phryne Fisher/ Jack Robinson, Dorothy Williams/ Hugh Collins

等級：PG-13

　　7

　　「再說一次我們為什麼要躲在這裡？」

　　傑克從後方靠近，湊在旁邊低聲說。話語像最高級的水貂皮蹭過她，如果不是頭髮蓋住耳朵，芙里妮相信，她甚至能夠感受到傑克的呼吸吹在她的耳朵上。他們靠得很近，她能聞到他身上胡桃木和鼠尾草的古龍水味，經過了一整天，還帶點汗水的味道，這些氣息包圍著她，她很想埋進他頸邊用力吸兩口，但還不是時候。

　　隨著宴會結束，大廳也已經關閉暖氣，隆冬的寒意逐漸浮現在空氣裡。

　　「你難道不想知道莉莉安的男朋友有沒有涉入案件嗎？」

　　芙里妮悄悄又往後靠了一些，直到她因禮服設計而大半都裸露在外的背部能感覺到傑克的溫度為止。

　　傑克沒有後退，或說無路可退，畢竟他們現在躲藏在厚重的布幔後方，黑暗又狹小，就像他們倆專屬的空間，探長的背幾乎抵著彩繪玻璃窗。

　　「或者我也可以把他帶回警局問話。」

　　芙里妮可以想像傑克在她身後大概偏了偏頭，不以為然的表情。

　　「基於什麼？他的燒傷和鞋子上的汽油味嗎？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逮捕他。」芙里妮低聲回答，覺得自己說話方式有被傑克影響的趨勢，她聳聳肩：「況且，我想知道莉莉安是否知道她男朋友做了什麼。」

　　「我們？」

　　「我還是你的特聘警員吧，羅賓森探長？」

　　話語中摻進蜜糖，濃甜得如同吃進一口焦糖奶油醬，傑克肯定在她身後無聲笑了起來，因為芙里妮能感覺到他的胸膛輕輕振動，即使她與他並未真正相觸。

　　「是的，至少在這個案件裡。」

　　芙里妮滿足地勾起嘴角，她對於擔任維多利亞警方公職沒有太大的興趣，即使她的確想體驗看看制服和手銬──以危險又刺激的方式，也還不足以成為她的動力。但身為傑克羅賓森的特聘警員這件事讓她十分愉快，就像她總是佔據傑克辦公桌的一小角，她也正以一種貼身的姿態佔據了傑克本人。

　　他是她的羅賓森探長。

　　「諾瑞爾太太去哪裡了？」

　　「我讓小桃把南西支開，或許是清點款項或什麼的……待會莉莉安和迪奇就過來了，讓我們看看他們會說什麼。」

　　她一定在語氣裡洩漏了她的期待。

　　「妳樂在其中，費雪小姐。」

　　和傑克羅賓森塞在一個小角落裡，這個情況的確讓她樂在其中，芙里妮想。

　　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走進已經沒有其他人的大廳，一個明顯較沈、大概是穿著靴子的腳步聲稍微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另一個穿著跟鞋的腳步聲倒是就停在中間。宴會已經結束的大廳只留下幾盞燈，芙里妮和傑克藏身的角落偏暗，又有布幔遮掩，迪奇沒發現有人還留在這裡。

　　迪奇走回莉莉安身邊，語氣不耐。

　　「這裡沒人。」

　　「真奇怪，媽媽說他們在這裡。」

　　「我可沒興趣認識上流社會的人，真不知道南西為什麼堅持我過來？喂，莉莉安，那兩個人到底是誰？」

　　「那是芙里妮費雪小姐和傑克羅賓森探長，我媽媽說……」

　　「探長？他是個條子？」

　　迪奇的音量突然大聲起來，打斷莉莉安的話，芙里妮悄悄探出半個頭觀察，十來歲的少年開始咬起指甲，少女則對於男友突如其來的反應顯得有些不悅，她皺起眉頭。

　　「你為什麼那麼生氣？」

　　迪奇沒有回答她，只是自言自語。

　　「真該死，他們一定發現那件事了！但是為什麼會發現？我很小心，沒有讓任何人看到我，裝汽油的罐子也丟掉了。對，他們才沒有證據！」

　　莉莉安沈默了一會兒，整個大廳裡只有迪奇來回踱步的腳步聲，芙里妮和傑克放輕呼吸，生怕被發現他們就躲在布幔之後。傑克側身想從布幔後走出，芙里妮抓著他的手，搖了搖頭。目前迪奇只承認了自己曾經放火，卻沒有明確說出是哪裡，他們還不知道莉莉安的想法。

　　「……迪奇，我覺得你該去自首。」

　　少年的踱步聲停下，他壓低了嗓子，粗聲粗氣地反駁：「為什麼？那場火又沒傷害到任何人！那個人是你爸爸殺的，可不是我！」

　　「伊凡潔琳差點就死掉！房子也被燒光，我的衣服、我的書和首飾全沒了，我們現在只能借住在親戚家，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那天你明明跟我說只是去找我爸爸談談，請他讓我們在一起，為什麼要放火？」

　　莉莉安的聲音開始哽咽。

　　「我只是想嚇嚇他！誰知道火竄得那麼快？」

　　「你帶了汽油！媽媽說警察發現房子旁邊潑灑了汽油，只是去找爸爸談談會帶汽油嗎？」

　　「我、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跟弗雷迪說要去找馬修，弗雷迪⋯⋯老大他就幫我準備了汽油，他說這樣才像一回事，我們『雄鹿幫』的人不能丟臉⋯⋯妳要去哪裡！」

　　迪奇抓著莉莉安的手，語氣裡滿是焦急；女孩企圖甩開他的手，卻沒能成功。

　　「你如果不去自首，我就自己告訴羅賓森探長這件事！」

　　「妳想看我被抓起來嗎？我會被關上二十年，或者吊死！妳永遠都看不到我了！莉莉安，我們說好要結婚的！」

　　「我永遠不可能跟一個比起我更重視幫派的人結婚！」

　　「如果妳背叛我，我一定會殺了妳再自殺！讓我們永遠在一起！」

　　「那可不是紳士應該做的行為，迪奇。」

　　他們從布幔後現身，走近那兩個驚慌失措的青少年，莉莉安死命掙脫了迪奇的箝制，退後了一步，迪奇再次伸手想抓住她，卻沒能如願。

　　「羅賓森探長，還有……費雪小姐？」

　　「莉莉安，看來妳當天晚上不只是在貝絲家舉辦睡衣派對，對嗎？」

　　迪奇滿臉防備，從靴筒裡抽出小刀。

　　「莉莉安！回來！」

　　「不。」

　　莉莉安又退了兩步。

　　迪奇想要向前，卻發現芙里妮好整以暇地以金色的手槍指著他。

　　「理查泰勒，我現在以縱火罪逮捕你。」

　　芙里妮懶洋洋地靠在扶手椅上，她還沒有完全清醒，昨天晚上的義賣晚宴結束後，傑克將迪奇帶回警局，而她留在現場向南西諾瑞爾解釋事情的始末，並不出人意料之外的，心地善良的牧師娘反過來為迪奇求情，堅持他是個好孩子，有時她忙不過來時，也會和莉莉安一起照顧伊凡潔琳。

　　諾瑞爾家已經失去太多了。

　　她沒聽見傑克什麼時候回到大宅的，但肯定比她挽，而麥克一早就來將她從床上挖起，興致勃勃想知道案件真相，展現出來的好奇心不亞於小桃對於廣播劇的熱情。

　　天啊，她甚至還沒吃早餐。

　　小桃和休去約會了，旁邊的托盤上擺著巴特勒先生幫她準備的香腸、歐姆蛋和奶油吐司，全能的老管家因為麥克決定留下來吃午餐出門買東西去，出門前還不忘幫麥克送上一杯威士忌。

　　菸和烈酒，麥克的標準配備。

　　「所以，諾瑞爾家女兒的小男友就因為馬修牧師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決定一把火燒光牧師公館？」麥克不贊同地搖搖頭，指頭上夾著的香菸隨著她的手勢擺動，「現在的青少年真是衝動。」

　　「青少年總是很衝動。」

　　芙里妮不禁回想起自己過去各種衝動的事蹟，唔，有些相當精彩以及……令人回味無窮。當然，她現在依然保留著探索世界的熱情與勇氣，沒有什麼比無盡的謎題更吸引她。

　　「好了，停止回憶妳那過度精彩的青少年時期。」

　　麥克在她面前彈指，打斷她的回想，她親暱地向友人送去一個充滿感情的眼神。

　　「妳在裡面從來不缺席，麥克。」

　　只可惜友人並不領情，對她的愛意視若無睹，直接轉換了話題。

　　「妳家的青少女過得還習慣嗎？」

　　「我想是的，母親打電話來說珍表現地非常優秀。」

　　麥克點了點頭，起身為自己再倒一杯威士忌，一手夾著香菸、一手拿著酒瓶，芙里妮也端起巴特勒先生準備的紅茶，偏濃的茶液香氣馥郁，帶有花香。

　　「那妳跟傑克羅賓森呢？」

　　芙里妮差點被剛入喉的紅茶嗆死，對於這個問句措手不及，簡直像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麥克談話的風格總是銳利如手術刀，都還沒意識到就被劃開皮膚。她避開友人富饒興味的眼神，盯著手中那杯顏色深濃的茶水。

　　「我們是很好的夥伴。」

　　「喔？」友人拉長了尾音，慢條斯理端著威士忌坐回旁邊的扶手椅上，「意思是妳對他表明心意了？」

　　「不是伴侶，是一起辦案的夥伴。」

　　她有些心煩氣躁，被逼著面對自己並不想談論的話題。如果說有誰是她可以掏心掏肺的朋友，麥克就是最適當的人選，但她和傑克……她總是避免向任何人談起這件事，在這段關係裡，有時候連她也搞不清楚該以什麼方式繼續下去。

　　「傑克和我……還沒有準備好要走到那一步。」

　　「是還沒準備好，還是你們都是膽小鬼？或兩者皆是？」

　　又是一支冷不防出現的暗箭。

　　芙里妮想反駁，但她突然聞到一股不對勁的氣味，她皺皺鼻子，看向悠然自得的友人。

　　「妳有聞到什麼味道嗎？」

　　「沒有。不要逃避話題，芙里妮。」

　　心裡有個警鈴正在大聲作響，不祥的預感閃過她的腦海，芙里妮瞬間從扶手椅上彈起。

　　「是起火的味道！」

　　她衝出客廳，甚至可以看到一些黑煙開始飄散在餐廳裡。那天晚上的恐懼再度攫獲了她，火災的熱度和氣味從記憶深處冒出來，她的心臟狂跳如蜂鳥振翅，耳邊嗡嗡作響，大火、倒塌的屋頂、她在人群中找尋不到傑克的身影。

　　她一度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

　　她以為自己要失去他了。

　　傑克！傑克還在樓上！

　　芙里妮以最快的速度朝著二樓客房奔跑，宛如全速運轉的希斯巴諾，她要到他身邊去！她不會再讓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什麼都做不了！

　　她的手心出汗。

　　不會的，她不會失去他！

　　二樓的味道還很淡，黑煙也還沒有竄上，她用力推開客房的門，厚實的玫瑰木門撞上牆壁，發出巨大聲響。

　　就像她的心掉進去的聲音。

　　米色繡有石楠的窗簾已經拉起，陽光由大片窗戶灑進，是冬日中難得的暖陽，傑克正站在床邊，已經著裝好，皺眉偏頭看著她。

　　「費雪小姐？」

　　傑克在那裡。

　　芙里妮扶著門框，覺得自己全身都在顫抖，她得靠著什麼來撐住自己，心跳的速度仍快得讓她覺得疼痛。她望向傑克，他就像平常一樣，嚴謹的三件式西裝，一絲不苟的髮型，手掌上的繃帶也已經拆除。

　　這個男人出現在她最甜美和最恐懼的夢境之中。

　　她正想開口說什麼，麥克的聲音從一樓樓梯口傳來：

　　「沒事。只有一盤烤焦的餅乾和喝醉的伯特，我猜巴特勒先生把重責大任交給這傢伙之前沒留意他帶了瓶酒。」

　　「怎麼了，費雪小姐？」

　　傑克放下手上的東西朝她靠近，芙里妮才注意到床上有條不紊擺了幾樣日常用品，都是傑克借住到這裡之後自己買的東西，旁邊有個行李提箱，那套深灰色的睡衣摺疊整齊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在打包？」

　　傑克在她面前兩步停下，那雙深海藍色的眼眸溫柔地審視她，似乎在確定她沒有任何的受傷的跡象，才緩緩開口，聲音裡仍帶著些嗆傷後的沙啞：「是的，昨天晚上回來太晚，來不及告訴妳。看來史丹利夫人發揮了她的影響力，幫維多利亞警方找到一棟理想的房屋作為宿舍使用，而且家具齊全，局長希望我今天就能搬進去。」

　　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心跳突然停了一秒，芙里妮覺得難以將空氣吸入胸腔之中。

　　她知道即使傑克搬回警方宿舍，他們還是會在各個犯罪現場見面，一同解謎，享受彼此的陪伴，或許仍有火爐旁邊的小酌時光，他們的關係不會有任何改變。但她不想讓傑克就這樣離開，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提著行李走出大宅的門。

　　麥克的話在她耳邊迴響：「傑克還在這裡，在妳眼前，無時無刻提醒妳：下一秒妳可能就會失去他。」

　　在察覺到家裡可能失火的時候，她沒有循著黑煙的方向企圖熄滅火源，也沒有拉著她親愛的友人衝出大門，她選擇了飛奔到傑克羅賓森的身邊，因為她恐懼著下一秒這個男人就會消失在她的生命裡。縱然沒有火災，他也可能隨時由於各種原因失去性命，那是他的工作。

　　或者，因為無法承受失去她的可能，主動將她推開。

　　不論哪一種，芙里妮都不覺得她能夠接受。

　　她想要他。

　　「你現在就要離開嗎？」

　　她的聲音如此乾涸，像一條缺水的魚。

　　「對。」傑克又看了她一眼，卻什麼都不問：「我本來想等妳起床後再向妳道別。」

　　傑克將日用品放進提箱，她跟在他身後沉默地走下樓梯，為他打開大門，站在玄關，腦袋混亂的像一幅失敗的超現實主義畫作。門外的警車裡坐著一個制服員警，顯然是為了將傑克為數不多的私人用品搬到新宿舍去。

　　案件已經結束，她也必須將「特聘警員」這個身份歸還；把傑克羅賓森歸還給維多利亞警方。

　　現實感一口氣湧上來，過了這一刻，他們就要退回原本的關係之中。

　　傑克戴上他的帽子，踏出門檻。

　　「傑克……」

　　她叫住他。

　　「費雪小姐？」

　　「我想邀請你明天來吃晚餐，晚上六點。」她咬著下唇，覺得耳邊的心跳聲彷彿雷鳴，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承認自己的心意竟是如此困難的事情。「這次我會點上五根蠟燭。」

　　傑克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從一開始的詫異、不可置信到如釋重負的滿足，然後是坦然的愛意，他抿緊那雙薄唇，然後彎起嘴角；他的目光如此柔軟，最後在她的嘴唇上凝視許久。

　　芙里妮覺得自己被潮水捲進海洋深處，表層被太陽鍍上一層淡金薄光，海底深處的藍卻濃烈地像黑色漩渦，一不小心就會耽溺其中。彷彿他們已經吻過一個深深的吻，傑克的碰觸落在她的每一吋皮膚。

　　「我會準時抵達，費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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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啦！！！！！
謝謝每一個看到這裡的讀者！
謝謝你們願意在變成月更的情況下還一路相隨！
這篇文其實有個非正式的副標：〈五次芙里妮和傑克以為他們會接吻，最後一次他們還是沒有〉（喂！）
時間的設定是在第二季後到第三季前，算是我對於第三季開頭為什麼他們就突然決定要吃晚餐的解釋，
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