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平常也不是那兩位的粉,沒有特別在追他們的新聞,不能確定性格有多少還原,所以文章當中沒有寫出名字,底下也不打tag,當原創看也是可以的。
◎如果真的很不喜歡RPS就麻煩跳過這篇吧。
他擦著頭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那人已經睡了,穿著一件黑色背心和短褲在他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大概是嫌燈光太亮,還舉起右手擋在臉上。他關掉大燈,扭開床頭邊的小燈,霎時間房間裡只剩昏黃的光線。
那人舉起的右臂上有猙獰的傷疤,縱使事情已經過去許久,還怵目驚心地留在皮膚上,成為永不抹滅的印記。他靠近細看,傷疤的膚色較周圍更深一點,看起來倒是有點像刺青,一般來說,新長的嫩皮顏色都會淺些才對。
他記得第一次注意到這傷疤,是在片場一起吃便當的時候。他們還穿著戲服,匆匆吃過飯就得要繼續接著拍攝,那人嫌戲服袖子太長太寬不方便,捲起袖子來吃飯,一個普通的雞腿便當竟被那人吃得豪氣干雲,只差沒叫出「小二!來壺上好的酒,切兩斤醬牛肉!」他注意到寬袖下的舊傷疤,向那人問起由來,那人笑笑說了年少時在電鍍工場值夜班的過往,實在太睏,注意到硫酸潑下來時只來得及把旁邊的人推開,自己倒是躲也躲不掉。
「要不是用手擋著,臉都沒了。」
光是留下來的傷疤就如此怵目驚心,不難想像事件發生當時有多痛。
「躲了幾個禮拜沒回家吃飯,就是不想讓爸媽知道這事。硬被叫回去,大熱天的穿長袖襯衫,結果還是被看到紗布,藏不了。」
後來他在節目上聽見那人談起這件事,說不上是雲淡風輕,卻也是笑著提起,彷彿事情都過去了,那些艱苦的過往不值一提。但他知道這些事是刻骨的,皮膚上的疤都消不了,更何況是心上的。幾年後他們已不再連絡,換了幾支手機,那人的電話始終存在通訊錄中,卻好像失去了撥打的理由。他又在另個節目上看見主持人問起年少時咬牙撐家計的事,那人潸然淚下,失去一貫的淡然。那人的粉絲在彈幕上說那人真的老了,以前談起這事都不會哭的。
他俯身細看那人的眉眼,是真的老了。睜著眼時,那雙桃花眼仍灼灼地奪人心神,笑出一口白牙,現在閉上了眼,即使在昏暗光線下都能看見眼角臉上的細紋,掩不去疲憊與蒼老。
他想伸手去碰,怕驚擾那人的睡眠,還是忍著沒動手。
是了,這人還大他四歲呢。
他們都是苦過來的人,知道生活有多難,踏錯一步就跌得骨碎肉爛。他自己還算是被護著長大的,這人卻世故得早,開心的時候是真的開心,不開心的時候也只能裝著開心。
媒體發現那人和小女友在一起時問過,歷經了兩任婚姻,為什麼獨獨選擇那個女孩?那人說,因為那個女人能讓自己開心。明知不關自己的事,他卻像猛然吞了滿口膽汁,嘴裡喉頭苦澀地不停生津。在他們來往的那些年歲裡,開心的難道只有他一個嗎?
所以他在那人心裡,或許從來是沒有份量的。
「你想偷親啊?」
他想得出神,沒注意到那人醒了,正用帶著興味的眼神直直望向他,帶著三分挑釁、三分浪蕩風流、三分看不清的笑意,還有一分,卻是似真似假的動情。
「何必偷親?」
心有所動,想也沒想,他低頭啄了一口那人的唇瓣,蜻蜓點水,只怕他們這些年來演過的所有吻戲都比這個來得纏綿悱惻。更何況二十幾年前早吻過很多次,那時他已經當完兵,對方也過而立之年,不是用一句「年少懵懂」就可以為彼此開脫的,他自嘲地想,顯然也沒有任何意義。
最難為的不是假戲真做,在這個圈子裡,假戲真做的伴侶是常態,這種新聞最多蟬聯娛樂頭版幾天,觀眾很快就會失去興趣;難為的是真戲假做,分明有真心真意,卻不得不走上陌路,否認己心。
「相公莫要污了妾身清白。」
那人捏著嗓子、翹起小指來了這麼一句,倒是他始料未及的。想了想,反而覺得不是那麼意外,戲裡戲外,那雙桃花眼看誰都那麼情深義重、愛意難捨,只負責搧風點火,如果真的釀成火災,那人又好像兩手一攤,無可奈何。
那麼多年沒見,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來之前沒有半句通知,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如果已經刪了他的聯絡方式,為什麼珍藏著那張明信片?又何必來找他?他們只談過往,不談現在,假裝那十年的空白不存在,其實只在蛀蝕老本,談完了也就無話可說。
「便是汙了你的清白又如何?」他板起臉,握著那人的手掌壓在枕頭邊,惡狠狠地說:「小娘子今日就從了我。」
「欸不是,演過採花賊的是我,還演了兩次,你為什麼台詞說得那麼順?」那人一愣,對著他笑了笑,絲毫沒有要掙開的意思。
他不知道那是信任,吃定他什麼也不會做,還是……手掌底下傳來冰冷的觸感,他稍稍挪開,金屬物在暗室中隱隱有光,是那人一直戴在小指上的尾戒。陳年往事再次襲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們有太多舊事,又怎麼是談得完的。
瞪著那只平平無奇的指環不發一語,那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露出了然於心的神情。
「給你的那個,還在嗎?」
「丟了。」
他放開那人的手掌,翻身坐在床邊,謊言說得輕巧容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講;印象最深的戲、演藝生涯的轉捩點還有那個不會不接他電話的人,他年紀大了,一概忘得一乾二淨。旁人認定他希望大家關注在其他用心的角色上,演員隨著成長,不希望別人提起年少時的作品也所在多見。
在人前說久了以為自己會相信,真假只有自己知道。
「那麼久以前的東西,誰會留著。」
他又補了一句,心虛地看向床頭櫃,幸好燈光昏暗,他又背對著那人。
當年他接到香港電影的拍攝邀約,是個帶點痞氣的角色,外表輕佻內在卻有說不出的苦楚,身邊有誰比那人更好的模仿對象?雖然事後會配音,廣東話也是得學幾句的,開拍前他約了那人吃飯喝酒,吃飯是兩個人都要吃的,那人喝茶他喝酒。
「喝酒也行啊。但我喝完就只能睡了,你找我出來幹嘛?」那人仰頭又灌了杯麥茶,動作颯爽地像一口乾盡烈酒,挑眉笑著:「這次是什麼角色?」
「警察。」他學著那人挑眉,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菸點上,叼著菸說話:「臥底警察。」
「也給我來一支。」
「你又不抽。」
那人逕自從他口袋裡摸出另一支菸,他湊過去幫忙點火,納悶地說。
「你也不抽。塑造角色不是?」那人熟練地把菸夾在兩指之間,緩緩吐了一口煙,姿態和神情簡直像老菸槍,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只是含了一口煙又吐出來,沒有真的吸進肺裡。「有人陪著抽會習慣些。」
太過自然,一眼難辨真假。他閉上眼睛,仰頭,只是叼著菸,不吸也不吐。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那人去年離婚了,這事其實也與他無關,可是總有一股難受的感覺堵在胸口,忍不住想對那人胡亂發作,只是毫無立場。那些風風雨雨的謠言,多半是假,亦有其真,眼前這人早就對他詳細說過,剖白心跡,是真的喜歡上那美麗的女子。
「試試這個。」那人湊過來,執起他的手。
那人指上的尾戒是雙環,現在將其中一環轉下來戴在他手上,看起來就像成對。
「結婚啊?」他打趣說著,語氣裡波瀾不興,心裡卻是狠狠抽了一下。
「欸我現在可是單身,自由自在啊!」
「但我不是,」他白了那人一眼,「台灣是有重婚罪的。」
戒指他始終留著,搬了幾次家,從大陸回到台灣,退出圈子,那人也沒向他要回去。他不知道那人到底是風流債太多,送人東西自己從來不記得,送出去就算了;還是明明記得,卻讓東西一直留在他這裡,權當過去情誼的想念。
那人也翻身起床,坐在他身邊,親暱地肩靠著肩,側著頭看他。
「真的丟了?」
「丟了。」
「可惜啦,這樣我的戒指不就形單影隻了嗎?」
「你人倒是成雙成對啊。」
話一出口,他才察覺醋味有多重,但那都是事實。那人的花邊新聞從來沒斷過,藕斷絲連的前妻,愛得難分難捨、過分寵溺的小女友,一轉眼又跟哪個人被記者拍到公然熱吻的畫面,一刻都不得消停,又怎麼會寂寞?然而他又想起那人的眼淚,說著自己不快樂的話語,他知道那也是真的,那人的心裡有個洞,無論多少人飛蛾撲火往下跳,也不見填滿。
他自己就是粉身碎骨的那一個。
跳得粉身碎骨,卻也跳得安靜無聲,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一句「你到底想要什麼?」哽在喉間就是問不出口,二十幾年前那人從背後抱他的時候想問,揣著懵懂的情感真戲假做時他也想問,這些年來有無數個機會,他已經不知道該不該問,終成陌路。而如今,他老家房間,兩人在床上並肩而坐,那句話他依然問不出口。
耳上突然傳來帶著暖意的觸感,他倒抽了一口氣,那人揉著他的耳垂,曖昧不明的光線裡桃花眼燦然地笑。
「這顆痣怎麼看都像打了個洞。」
總是這樣,四兩撥千金把話題推得一乾二淨,不知道是真的看不清自己的心,還是不願意看清?
如果就這樣不再相見,他也就由著那人去,反正那人身邊也沒有自己的位置。好幾年前他就退出這場遊戲了,也退出這個是非紛擾的圈子,他拍照、陪伴母親,也好不容易跟女兒們重拾親子之情,他過得很好,那人又何必再來擾亂他?
心裡卻有另一個聲音:那你為什麼要寄明信片給那人?一等就是許多年。
他轉頭貼上那人的唇,重吻輕啃,伸出舌尖探尋,不想再去想。那人沒有半分抵抗,甚至由著他把自己推到床上,迎合他、挑逗他,主動摟著他的脖子扯下來,吻得更深,熟練地讓人惱怒不已。
他明白,就算得到,也算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