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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GM:

 

 

  低頭看著透胸而過、露在外面的三寸劍尖,他不禁扯了扯嘴角,勾起笑意。然而傷實在太重,單單是一動,鮮血便自喉頭泉湧而出。他毫不在意,抬手以上好的雪白蘇綢長袖抹去血漬,拭去多少便又溢出多少,僅是徒然。
 
  這一劍,那人終究是刺了。
 
  若是正經鬥上一場,他倆功力相若,非到數百招後才能漸漸分出高低,斷無一招就能致人於死的道理。他嘆了口氣,以那人名門正派的身分和剛直的性子,從背後偷襲這劍無聲無息,不知道練了多久?吃了多少苦頭?只可惜自己再也沒機會與那人過招。
 
  將他捅了對穿的劍勢猛然向後收,哐啷一聲落在地上,他再嘔出一口鮮血,知道那人大概是慌了。他運指連點自己身上幾處大穴,將血堪堪止住,才緩緩轉身面對那人。
 
  「這劍,」他笑盈盈彎起一雙狐狸目,指著距創口兩指寬之處說道:「你刺偏了。要往這兒一口氣刺下去才好。」
 
  刺偏了,是否代表那人對他有情?
 
 
 
  01
 
  青靄山,山如其名。草木四季青翠,終年雲霧繚繞,別處難養難種的藥草,這裡隨處可見,只是山勢險峻,滑石生苔,沒點本事還真打不了這座山的主意。山上原有寥寥幾戶人家,現在只剩一個採藥的雲老頭兒長年居住,莫看他白髮蒼蒼,手腳倒是靈便,腳程比年輕人都還要快些。
 
  這天,杳無人煙的青靄山來了個不尋常的人,那人身著皂色衣袍,窄袖短打,是武生打扮。據恰巧在山下耕地的趙大叔說,那位公子駕車到了山腳,問清楚雲老頭的住處後,便提氣一縱,兔起鶻落,轉眼間不見人影,讓趙大叔忍不住讚一句:「好俊的功夫!」何況,那位公子背上還負了個人。
 
  「那個人啊,」趙大叔慢悠悠地說道:「只怕是不活囉。」
 
  若要說雲老頭平時有什麼興趣,大概就是釣魚。這天他照常拿了支釣竿,把餌往山澗裡一拋,人倚著一旁的老松樹打起盹來,樹下落了一層厚厚松針,睡起來十分舒適。魚還沒釣上半尾,來客先至。那人影來得好快,遠處才剛看見一個黑點,也不見塵土飛揚,三兩下就到了老松旁。黑衣人在雲老頭腳邊跪下,低低叫了一聲:「師叔。」
 
  雲老頭連眉毛也沒抬,不知是真睡熟了,還是假裝不聞,任由那人就這麼跪著。
 
  不著急的人自然可以不動如山,然而傷者是等不了的,黑衣人又叫了一聲師叔,聲音裡是慌亂,是懇求,夾雜三分哀悽,那人哽咽道:「求您救他。您的吩咐只要我能辦到,師侄萬死不辭。」
 
  雲老頭好不容易睜開眼,慢吞吞打了個哈欠,目光如電,將黑衣人背上傷者上下掃過一遍,就又閉起眼睛,揮了揮手,大有逐客之意。
 
  「死啦。」
 
  「雲師叔素有神醫之名,能行他人所不能。普天之下,唯有您能救他。」他頓了頓,又道:「聽聞師叔治病,必向患者索取一樣珍貴之物……」
 
  「唉,如閑啊如閑,就是你將雙手雙腿都換給我,我也是不救的。」雲老頭陰惻惻笑了起來,那聲音竟明亮清朗,不似古稀老翁,他憤恨說道:「當初你師父逐我出師門、廢我武功時,可想到會有今日?」
 
  「此事與師門無關,是師侄一人所求。」
 
  時節已過寒露,加以山間本就較寒,普通人沒穿上厚襖子約莫會凍得發抖,封如閑的冷汗卻浸濕底衫。他背負之人一動也不動,要凝神去聽,才能聽見細微氣息,然而師叔脾氣古怪,十餘年前被逐出師門後,江湖人若來求醫,救命與否全憑心情,見了凌霄派門人更是萬般刁難,若是催急了讓師叔不高興,他怕最後這一線希望也被掐熄。
 
  「哦?」雲老頭──雲祿芳被勾起興味,他這師侄向來無趣得緊,什麼人能讓封如閑那麼看重?他問道:「傷者是誰?被何人所傷?傷在何處?」
 
  「何仲棠,意歡門門主。」封如閑暗自咬牙,隱隱嚐到一點甜腥味,他無心去想,又道:「被師侄劍招所傷,傷及肺經。」
 
  雲祿芳伸手去探何仲棠鼻息,切脈細觀,末了從袖底掏出一粒山楂大小的朱紅藥丸,往那昏迷不醒的人嘴裡塞進去,那雙手竟滑嫩細膩如年輕女子。他收拾釣竿,拎著竹簍,擺頭示意封如閑跟上。行走間,他沉吟半晌,道:「縱我十年不出青靄山,也曉得意歡門的厲害。此人功力絕不下於你,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你小子看來毫髮無傷,是怎麼鑽了人家的空門?」
 
  封如閑心裡懸著的七上八下個水桶總算放下一半,朱紅藥丸是師叔研製的救命仙丹,從來不施予他人,師父曾捧著錦盒讓他看過一眼,據說就算三魂七魄被勾得乾乾淨淨,也能從閻王手裡搶下人來;現下師叔既願意將丹藥用在那人身上,代表何仲棠長命燈未滅,雲祿芳已有六成把握。他仔細聽對方鼻息,果然不再細若游絲。
 
  他抿唇不語,本門劍法不論哪一招、哪一式皆光明磊落,決不幹從人背後偷襲這等卑鄙小人手段,當得配得上名門正派之譽。他苦練許久的那一劍,不過是小時候無意間見師父夜半未眠,劍隨意動,隨手使出來的無名劍招罷了,他自己的名聲不打緊,卻不能壞了師父多年來建立起的清譽。
 
  「你就算不說,我也能猜到。」
 
  雲祿芳以竿代劍,比劃虛指,雖說武功被廢,以致出手全無勁道,然而方位、時機絲毫不差,正是師父曾使出過的招式,使封如閑大吃一驚。他心神紛亂,剎時間閃過許多猜想,未能留意雲祿芳口氣譏誚,臉色卻十分黯然。
 
  「師哥……你師父他,」雲祿芳輕輕哼了一聲,「生性膽小如鼠,總給自己留下幾分後路。若非如此,也不需要創這『凌霄一劍』,下九流的劍招,名稱倒取得好聽。」
 
 
 
 
  雲祿芳的草廬離老松不遠,屋側開闢一塊藥草田,其中不乏重金難買的珍稀之物,另設一組木桌椅,擺著茶水,顯見為主人家歇腿之用。雲祿芳在前推開木門,封如閑馱著人隨之入內,屋裡一眼即可望盡,清淨簡樸,縱是五臟俱全,相較凌霄派名下房舍那是自然不如。他按指示將何仲棠放在榻上,忍不住撫過對方刀削斧鑿的輪廓,觸手生涼,那人眉心泛青,尚未完全脫離險境,他咬住下唇,轉身就朝雲祿芳跪下。
 
  「師叔……」
 
  「慢著。」雲祿芳從一旁的大耳壺裡倒了杯茶水,自個兒咕嚕兩口喝完,才道:「我可還沒答應要救他。等你將整件事細說一遍,如何認識意歡門門主、為何傷了對方又到我這兒求醫?若我聽得高興,到時候再救也不遲。」
 
  封如閑一時無語。以他的性子,要將私事攤開詳說原是違其本性,更何況,實在不足也不能向他人道也。但何仲棠的命掌握在雲祿芳手上,朱紅藥丸只能續命一時,若要將人治好,非仰賴雲祿芳妙手回春不可。猶豫再三,他心知肚明,按照師叔的脾性,除非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否則真是說不救、就不救。
 
  他欠凌霄派的,那一劍便已還清,餘下是他欠他的。
 
  「我跟他,相識在瓊琚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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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uanyu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