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貓 / 鼠

 

  而你依然

  霜殺後倒垂的橘柚似的

  堅持著:不再開花

                                   ──無題,周夢蝶

 

  其實青年說過,他覺得男子是不適合穿紅衣的,尤其是那美麗的女子玉殞在男子懷裡之後,每當青年看見他穿紅衣,那襲絳紅的官服穿來就像是那一日的喜服一般,總覺得怵目驚心。他送了他一套訂作的藍衫,但男子總是推託公務在身不宜穿著華麗云云。男子很俊美,這是開封府上至包大人下至灑掃的僕役都承認的事,從他放下江湖南俠的名號成為包大人的護衛之後,已不知有多少媒人來說過親,而男子總是板著一張正直的臉孔,拒絕了每一個親事;因此當男子並未像過往一樣,青年就知道,男子是認真起來了。

  聽說月華倒在男子懷裡的時候是笑著的,淒豔絕美,就像是青年曾在一個不眠的夜裡看過的,一株綻了又謝的曇花;用盡畢生的菁華,只為一個人在一個腥紅的大喜日子裡開放,然後男子會記著她一輩子──其實就算她不說話也不笑,青年也知道自己沒有勝算。

 

  活人和死人相比,常常不值錢。

 

  之後男子並未以淚洗面,平靜地每日每夜在汴京的街道巷弄裡巡視,只是溫潤的笑意底下總有抹看不清的陰霾,若不是月夜青年邀男子上屋頂去賞月對酌,或許他根本沒有機會看見男子的抑鬱。男子一如往常靜靜聽著青年說話,可手中的杯卻是空了又滿又空,青年知道男子事實上並不善飲酒,他由著他一飲再飲,直到男子醉倒在青年的肩上,他才知道:這隻貓兒,就是醉了也不哭的。

 

  青年本來以為自己可以等,他是個急性子的人,連買酒都等不得店家沽,一錠銀子扔在櫃上直接扛走兩大罈的美酒。但是青年明白,他願意為了男子等待,哪怕是等到笨貓變成了無齒貓、錦毛鼠成了無毛鼠,他都願意等,只要男子不再為寒所勒,願意開花。

 

  他畢竟等不了那麼久。

 

 

 

  「展大哥,月華感謝您的錯愛,就讓我們來世再結為夫妻,這次,是我虧欠了你。」

  「不說來世,此刻妳便是我的妻,天為證、地為憑!」

  「那,夫君可否聽我一句:別要他人為自己蹉跎了時光......」

  月華是笑著走的,走前留了這麼一句他不懂的話。男子自認行走江湖以來,並沒有像某隻小白鼠一樣有許多紅顏知己許要擺平,亦不曾負過何人,既然如此,月華的話又該怎麼解釋?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過下去,他其實沒有大家想的那麼不堪承受,或許是因她走得很平靜。月華是他想共度一生的女子,雖然婚事是丁家提起,他倒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交換了巨闕和湛盧作為婚聘,他其實是快樂的,縱使心中隱約閃過一抹白影,他也沒有在意。

 

  他不知,自己蹉跎了時光,也等於奪走了某個人的自由。

 

  青年總說他不適合紅衣,就連大喜之日都在笑他穿起新郎倌的衣服來說有多醜就有多醜;他對青年的話不置可否地笑,只是自從那一天那一戰那一抹月色隱沒後他開始害怕,究竟他是辜負了誰,而甚至重要到讓月華在臨死前也要告訴他?看見紅衣,就像看見那日的喜服,就像聽見了月華諄諄囑咐的話語。

 

  他感到害怕。

 

 

  一直到後來,他才知道他究竟負了誰。

 

  「白玉堂,不許去!去了必定是死!」

  「我不去,難道你去?」那小白鼠笑了,「不懂機關術的笨貓還是閃邊涼快去吧!」

  他被綁在庭院的樹上,看著那個白色的俊逸身影越來越遠,才發現自己拿了條繩子把青年牢牢拴在了開封府,要不,他本來是可以逍遙自在的。

 

  包大人與他何干,襄陽王又與他何干?只要在陷空島多設幾個機關,縱是千軍萬馬仍是傷不了他一毫!而那隻白鼠卻一次又一次心甘情願被牽扯進無關的案子裡,一次又一次為了他受傷,男子這才想起:當他親手將劍沒入那白色的身影中,最後看到的眼神是無悔。

 

  他終究是去遲了一步,他分不清楚哪裏是血、哪裡是他;那人向來自傲的白衣現在卻比大喜當天的禮服還要鮮紅。

  「貓兒,被綁在樹上感覺如何啊?」那人,就連受了傷也不放過調侃他的機會。「嘿,這次可不是你贏喔,我白五爺不過是倦了罷了。」

  「等你休息夠了,咱們再比過。」他勉力讓自己臉上滾燙的水,不滴到青年身上。「若是起了興致,我也想看看你穿上紅衣有多醜!」

  「笨貓臭貓,怎麼醜也不會有你醜......」

  「玉堂,睡吧。等醒了,我會換上你親手送來的那件袍子......」

 

  自此男子像是霜殺後的橘柚,不再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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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uanyu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