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t Land

原作：Person of interest
CP：John Reese/Harold Finch
等級：PG-13

3.1

Finch聽著Reese和Fusco的對話，聽見前探員要求警探將同夥埋到牡蠣灣去，線路那頭傳來的嗓音溫柔又甜膩，甚至可以單從聲音中感覺到那盈盈笑意，即使他不在現場，也能想像這種聲音對警探帶來的壓迫感，足以令人汗流浹背。

他們回到布魯克林大橋下的長椅，他坐在長椅上，聽著對方的腳步聲從後方走來，Reese將會給他一個答案，Finch決定先發制人：「你必須做出決定。」

「為什麼是我？」

「我已經關注你一段很長的時間了，John。我們之間的共同點比你想像中的更多。」他努力仰頭看著Reese，卻從撲克臉當中猜不出答案，他已經沒有任何籌碼可以說服對方留下來，即使他花了太久的時間去尋找一個適合的夥伴，最後只剩下唯一的選擇。「首先，全世界的人都以為我們已經死了。」

他企圖擠出一個笑容，只得到一個疑惑的皺眉，但Reese在他身邊坐下。

「你讓機器刪除無關訊息，現在又想拯救他們，為什麼改變了想法？」

Finch告訴自己，他預想到這會是Reese問的第一個問題，而他已經為此作好準備，事實是，他永遠都不可能準備好這個答案，Reese的語氣並不咄咄逼人，問題本身卻尖銳地刺痛了他。

「這麼說吧，不是只有你曾經失去過某個人。」他戴上面具，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冷酷無情，彷彿這樣就可以掩蓋疼痛。「如果你要走，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就這麼消失。」

「如果我留下呢？」

「我們兩個遲早有一天會死掉，這次將是真正的死去。」他看向Reese，在對方深邃的灰藍色看見彼此的空洞。「我說我會告訴你真相，可沒說你會喜歡。」

在Diane Henson的案子過後，他們又共同解決了幾個簡單的號碼，對出軌丈夫下毒手的妻子、企圖詐領保險金的姪女、對別人妻子圖謀不軌的鄰居、惹上黑道老大女兒的大學生等等，他們有時約在圖書館見面，有時則約在與案情有關的地點，

他們一直在公園外面等到Carter接走Theresa Whitaker，才在對視一眼之後分道揚鑣，Finch回到圖書館，玻璃板上貼了Theresa的照片、Whitaker一家案件的報導等等，他一一將資料從玻璃板上拿下，這對他來說幾乎像是一個儀式，那些來不及拯救的號碼永遠不會被從牆上撤走，而這些來得及的號碼們會被收進資料夾，保存在檔案櫃當中。

Finch打開螢幕上對於Reese手機GPS信號的監控，算了算時間，Reese也差不多該從華盛頓廣場公園回到居住的廉價公寓，但GPS的軌跡卻顯示前探員還在城市的街道中遊蕩，由紅點連成的線凌亂地在地圖上畫成沒有意義的圖案，Finch注意到Reese在一個地址停了下來，那個地址是一間叫做LUSH的酒吧，並不是有真皮沙發、現場演唱和侍酒師的那種地方，而是充滿毒品交易、廉價酒和妓女的類型，也是藍領階級或流浪漢想要喝個爛醉時的選項，他幾乎立刻聯想起Reese還是流浪漢期間手裡從未間斷過的酒瓶。

他利用Reese的手機當作跳板，連接了LUSH裡的無線網路，得以入侵酒吧裡連結監視鏡頭的主機。監視器是最陽春的類型，沒有聲音，但前探員剛好坐在監視器範圍的角落裡，他看著Reese點了一杯烈酒，但沒有舉起來一飲而盡，而是反覆拿起了幾次，最後還是放回桌上，杯壁滑下的水珠在桌面上印出幾個深淺不同的圓圈。接下來的三十分鐘裡，Reese拒絕了幾個男人和女人的搭訕，直到走出酒吧為止，酒杯裡的液體一口都沒有減少。

Reese回到廉價公寓時已經超過凌晨一點了，公寓沒有監視鏡頭，Finch在前探員處理號碼時假借修理煙霧警報器的名義，讓房東幫他開門進到房間裡，在煙霧警報器上裝設了微型攝影機，而這是Reese換的第三間公寓。

他曾透過耳機聽見Reese對失去親人的小女孩說「你得學著去相信別人。」，當在旅館中，他追不上Theresa的腳步，他不禁對她說出同樣的話，他們都要求別人對自己的信任，但是信任對他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這是為什麼Reese一周內換了三個住處、跟蹤他找到IFT的工程師身分，這也是為什麼他在非工作時間竊聽Reese的手機、在房間裡面裝設監視鏡頭。

但是Finch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監視他的雇員，即使是在對方睡下之後。

Reese睡得不好，並非指前探員會做惡夢或有明顯的囈語，而是在沒有明顯外力干擾之下，難以進入睡眠，一兩個小時後就會醒來，在有空調的房間裡面滿頭大汗，汗水浸濕了當成睡衣的灰色T恤，醒了之後就不會再睡下。Reese有幾次在執行任務時主動斷開通訊，當Finch強制開啟手機麥克風聽取對方的狀況，卻聽見乾嘔的聲音。他也想不起來前探員在執行或不執行任務的時候是否有進食，印象中只看到黑咖啡。

失眠、嘔吐、冷汗，明明進了酒吧也點了酒，卻一口都沒喝。

這是酒精的戒斷症狀。

3.2

「早安，Finch。」

Reese將一杯咖啡放在Finch桌上，只是細微的聲音卻將他驚醒。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他只記得看著螢幕上的Reese直到天亮，最後前探員換了一身衣服去晨跑。現在對方一臉清爽地站在他的桌子旁邊，似乎一切正常，還睡了頓好覺，他卻因為熬夜和趴在桌上的不良姿勢而渾身疼痛，語氣裡忍不住帶著惱意。

「你不敲門的嗎？」他瞇起眼睛，模糊的視線只能看見Reese聳了聳肩。

「能不敲就不敲。」前探員的聲音裡只有無辜而沒有任何歉意。「戳穿了你的假身分真的讓我很內疚，我在幫你找新工作，溜狗或彈鋼琴如何？」

Reese將手上的報紙放到他面前，求職版面上用紅筆圈選出了好幾個醒目的職缺，咖啡機銷售業務員、中學理科老師、保全公司系統作業員、荷官、律師助理和裁縫。完全清醒的Finch在看過報紙上的紅圈之後決定忽略雇員無聊的行為，顯然這又是一次逗弄、試探或者說角力，Reese想藉由他對於不同職業的反應挖掘出另一個假身分，但前探員沒有意識到有些職位並不會被放在報紙上，比起偽裝成IT工程師，偽裝成另一個隱形富豪更讓人難以發現。

「我有工作，Mr. Reese，你也有。」Finch戴上眼鏡，站起來小幅度地伸展他的腰，趴在桌上睡覺導致肌肉僵硬，導致每天醒來必須面對的疼痛又增加幾分，他忍不住發出了呻吟。「機器又送來一個新號碼。Joey Durban，107步兵團的士兵，剛從阿富汗回來。」

Reese接過他手上的資料夾，似乎對這次的號碼頗為欣賞，他們一起看著玻璃板上的照片，他注意到前探員說起「這些孩子被迫提早成熟或是死在那裡」時，低沉的嗓音中有些不一樣的情緒，憐憫又帶著戰場上的疏離。

Finch扶著腰走回電腦旁，Reese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了過來，「Finch，如果你要熬夜的話，需要試著做些運動了。」

前軍人現任門僮Joey Durban無聊的日常生活從搶銀行的那一刻起變得不無聊了起來，基於他的行為，這個號碼看起來更像是行兇者而非被害者。Finch主張將號碼直接送給紐約警局，以免有無辜的人在過程中受到傷害；Reese則希望能挖掘地更深一點，至少知道一個好士兵是怎麼淪落成銀行搶匪的。

「沒有人逼著Durban去搶銀行，Mr. Reese。」Finch將傳送過來的金髮女性照片貼上玻璃板，依然對於Reese的決定不置可否，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相對應的是必須承擔選擇的代價。

「如果今天機器跳出Jean Valjean*的號碼，你會在他打破麵包店的玻璃之前將他交給Javert嗎？」線路另一頭的聲音沉默了幾秒，出乎意料地提出一個經典的難題，這個男人家裡有快要餓死的小孩，你會阻止他偷麵包嗎？

「入室竊盜並不在機器的預測範圍之內。」

「這是一個假設性的問題，Finch。」

「好吧，但別讓你的個人情緒影響你的判斷。」Finch想他們現在的任務大概是找出快餓死的小孩，然後在Jean Valjean搶麵包店之前干預這件事的發生。「如果24601*可能造成任何人的傷害，你還是得阻止他。」

「當然，這不就是我的工作嗎？」線路另一頭傳來淺淺的笑意。

Finch想辦法幫Reese在竊盜伙團中弄了個位置，當前探員回到圖書館後就會發現這個舉動需要代價，耗損了彈藥庫裡一部分的軍火。藉由Latimer和Durban及伙團其他人近距離接觸後，Reese不認為那個好士兵會變成殺害手無寸鐵之人的殺人犯，既然如此，Durban可能是被害者，但他們依然找不到潛在傷害的源頭。

「他有工作、漂亮的女朋友、良好的服役紀錄，他這是在自暴自棄，很有可能會害自己進監獄或是死掉。」Finch看向Reese若有所思的表情，「依然不考慮將他交給警方嗎？」

「你說得對，但不是每個前軍人都能遇到深居簡出的億萬富翁。」前探員望著他的眼神裡有些什麼，似乎蒙上了一層霧，Reese帶點沙啞的嗓音向他靠近，「每個人都值得擁有第二次機會。」

Reese刻意讓Durban在酒吧發現他，與銀行家一場小小的打鬥快速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士兵說他有一筆債，一個義務，一個已故戰友的遺孀和孩子，但伙團中的Straub有的卻是紮紮實實的賭債，這也解釋了那個傢伙在行動當中脫序的行為，罔顧警察就在路上的事實，差一點就害所有人被逮。

金錢永遠是最直接的犯罪動機，他們監聽了Latimer和Straub的對話，欠了一屁股賭債的人只在乎要怎麼樣才能拿到最多的錢，同樣的金額分成越少份，每個人就能拿得更多，而Latimer更是明確表示「你需要新來的跟你一起進去，可不見得需要一起出來」。

排除障礙的行動很快就到來，伙團接了一個從證物保管室盜取證物的案子，受到Straub的懷疑，Reese不得不將手機在行動之前銷毀，導致當Finch發現Latimer打算犧牲伙團時，別無選擇只能冒著被警察查驗身分的危險到現場去。他必須警告Reese，即使這個工作本身就是走在一條搖搖欲墜的道路上，他也沒有準備好讓別人就這樣死在他面前。

*Jean Valjean，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的男主角，因為姊姊的孩子快餓死了而闖入麵包店偷麵包，又因逃獄而讓刑期變成二十年，24601是他的囚犯編號。出獄後因為前科犯的身分而過得很辛苦，甚至動念做壞事，直到一個主教包容他並給了他銀餐具和銀燭臺，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3.3

早上八點的曼哈頓街道上充滿了來來往往的人潮，當中有趕著上班的人，也有紐約街頭永遠川流不息的觀光客。不論如何，今天都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溫度怡人、陽光燦爛，但Finch懷疑即使狂風暴雨或下冰雹，站在對街的Reese都會像金魚的大便一樣緊跟在他身後，壞天氣也澆熄不了前探員旺盛的好奇心，顯然因為拆穿假身分而內疚的說法是個謊言，因為前探員看起來很想找到他另一個假身分，並且拆穿它。

雖然Finch確實針對Reese的手機設置了一個警報，如果在非工作時間靠近他近於一百公尺就會有提醒，但他猜想Reese大概不知道，當前探員不想收斂那種CIA探員的眼神時，Finch老是覺得背部像被大貓粗糙的舌頭仔仔細細舔了一遍。

Reese透過墨鏡看著對街的Finch，混在人群當中一點都不顯眼，就是個走路微跛的中年男人，和滿街穿著西裝的公司職員沒有什麼不同，而又有誰知道這個男人造了一台監視全美國的機器，而它現在就正看著你。

他無法完全信任Finch，戳穿了一個十七年的假身分，依然面對巨大的謎團。圖書館的產權屬於IFT公司，這只能證明Finch擁有IFT的資產使用權，無法解釋Finch為何沒有坐在頂層辦公室糾結財務報表，而是待在資訊部當一個小工程師，更別說他現在依然無法找到Finch的住處和圖書館之外的生活。

他們之間的資訊不對等，探查雇主的隱私對他來說是職業病和信任問題的外顯行為，但在Finch不顧一切到證物室只為了警告他之後，更像是一場爾虞我詐的遊戲。他掏出口袋裡的手機，無視Finch曾經嚴正警告「不要打給我，Mr. Reese，由我來打給你」，撥通了雇主的號碼。

「Durban和他女朋友已經離開了。」Reese跟著Finch過了紅綠燈，視線中的雇主在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時皺起眉頭，至少盯了螢幕三秒鐘才接起電話。

「希望他值得你給他的第二次機會。」

「順帶一提，Harold，謝謝你昨天到證物保管室來提醒我。」他的聲音顯得甜膩又親密，故意稱呼名字而非姓氏，不聽內容就像情人之間的對話，因為他知道這會讓那個神經兮兮的雇主不自在。

「不需要道謝，John。」

「Detective Carter堅信西裝男有參與那次搶劫，她可能會逐一找證人問話，需要幫忙嗎？Mr. Burdett？」Norman Burdett，律師助理，這個身分又有多少可信度？

「我可以處理好這個。如果有新的號碼我會告訴你，還有，今天是個好天氣，考慮一下培養新嗜好，Mr. Reese。」

Reese跟著Finch轉過街角，發現他的雇主已經消失在大街的人群之中，且毫不留情地丟下一句僵硬的「Mr. Reese」後掛斷了電話。他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迅速轉身後卻只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黑人少年，反戴著棒球帽、身上背著尼龍製的郵差包，腳踏車就停在一邊，看起來是企業常用的單車快遞員。

「Mr. Valjean？Jean Valjean？」少年抬頭看了看他，困難地唸著快遞單上的名字，

「Yes？」他覺得這大概是屬於Finch的幽默，難以理解的那種。

「這是你的包裹。」

簽了名之後少年將一個聖經大小的紙盒塞給他，牛皮紙色的盒面，沒有印上任何商標或可辨識的訊息，紙盒本身的材質硬挺，但重量很輕，Reese猜不出來裡面會是什麼，更疑惑Finch為何不直接將東西交給他或放在圖書館。他撕開盒蓋邊的圓形貼紙，掀開盒蓋，裡面是酒心巧克力。一共是十八顆，每一顆巧克力都做成酒瓶的形狀，包裹的錫箔紙印上酒標，代表了不同的威士忌品牌和種類。

Reese站在紐約街頭笑了起來，他現在的生活讓他不再需要用廉價酒灌醉自己，但幾個月的酗酒史確實讓身體產生了對酒精的依賴，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畢竟戒斷症狀並沒有對他們拯救號碼的行動產生影響。他不擔心自己會對酒精有心理上的依賴，但再度拿起酒杯仍是讓他想起當流浪漢的那段時間，彷彿身陷漩渦當中。

Finch的出現讓他覺得那是黎明之前的黑暗。

幾分鐘後，Finch的手機上收到一則訊息：「謝謝你的銀燭台，主教閣下。(Thanks for the silver candelabra, Your Emin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