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Person of interest

CP:John Reese/Harold Finch

等級:PG-13

 

6.1

Reese從渡輪走下,清晨的空氣帶著一股都市的氣味和河水潮濕的水氣,甫升起的陽光在城市的輪廓邊緣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芒,但他的心情比在陰暗混亂的廉價公寓裡更加沉重,彷彿被綁著鉛塊扔進東河骯髒的水底。碼頭站著兩個人,微跛的身影一臉擔心地看著他,他轉過頭去從那個人身邊走過。

輕重不均的腳步聲從後方追上來,他依然沒有轉頭,然而腳步慢了下來,讓Finch不需要勉強快步追趕。

「查理的事情是意外,機器跳出他的號碼是因為他是目標,我們只是不知道他同時也是殺手。」

「被他跑了是我的錯,Finch。」Reese能聽得出來Finch用一種謹慎又試探性的語氣在試圖安慰他,但懊惱的情緒就像哽在喉嚨的異物,怎麼也吞不下去,他並不是無知的少年,也早就不是剛進軍隊的大兵,而是精熟於各種欺騙、隱瞞和陰謀的前中情局探員,竟然犯了如此基本的錯誤──任務的第一個要務是確認目標的身分。在發現俄羅斯黑幫派出高層人士追捕Charlie Burton時,他就該懷疑這個人可能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卻因為這個看似平凡無奇的歷史教師讓他想起Finch,而失去警戒心,甚至在對方面前透漏了「Finch」這個名字。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我們剛才救的那個男人,他的人生只有復仇。他花了這麼多年,透過敵人的孩子來了解他們的弱點,他的野心超過你的想像。」一個利用孩子們安排了復仇計畫的人不會止步於此,Elias的野心必然更大,潛伏多年就為了等待一個機會,棋子都已經就定位,Brighton Beach僅是開始。

John,我們得到的訊息並不完整,從一開始就知道可能犯錯。」Finch仍極力解釋犯錯的必然性,「但我們得走了,還有更多人需要我們的幫助,有更多的號碼。」

「又會有多少號碼跳出來,就因為我們救了一個不該救的人?」他轉身離開,丟下Finch及那輛停在路邊的名貴林肯,讓自己消失在繁亂的街道當中。

 

紐約早晨的空氣稱不上清新,反而是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不論是路邊熱狗攤混合了芥末和番茄醬的油脂味道、高級或廉價汽車排放出的廢氣,或是來往行人身上各形各色的氣味,都構成了這個巨大城市的一部分。Reese就站在人行道的中央,四方而來的人群與他擦肩而過又往另一個方向而去,他們當中有潛在的行兇者和受害者,當中就有一個人可能會在今天死去,或是奪去他人的生命,消逝於規劃許久的惡行,但是這些人都與其他人看來無異。

他早就見識過命運的嘲弄與惡意,又何必對於一個錯誤耿耿於懷?

或許是因為他錯將Finch視為一個無所不知的神祇,巨輪下錯綜複雜的命運如掌心的紋路一般清晰可見,而忽略了那個人終究只是一個富有、多疑且瘸腿的中年男人,隻手創造了強大的力量,在那背後的仍是屬於人類的渺小與無能為力。Finch更像是祭者,憑著預言的碎片解讀星盤,命定的生與死依舊模糊不清;又或者他深信這個在紐約重新開始的人生會與過去截然不同,不會再有錯過與犧牲。

無論是哪一個理由,他都明白對Finch的遷怒不過就是幼稚又無聊的行為,他必須面對自己的弱點。

 

第二天一早,Reese在走進圖書館之前繞到幾個街區外的飲料攤,婉拒老闆推薦的日式早餐組合,外帶了兩杯飲料。飲料杯的紙模杯架安穩地放在他的手上,傳到掌心的熱度使他微微出汗,但沒有濺出半點咖啡。當他在書架間找到Finch的時候對方正靠在書櫃上翻閱一本精裝書,即使聽見腳步聲也沒有轉身。

「謝謝,但我不喝咖啡。」

「煎綠茶,一顆糖。」Reese盡可能保持語調和表情平淡,走過去將紙杯捧到Finch面前,高度就在他襯衫的第三顆扣子、Finch的袋巾上緣,茶葉清淡的香氣正好能緩緩飄上對方的鼻尖。

「你很細心。」Finch出現了幾秒鐘的停頓,最後還是把手上的書塞回書櫃,並接過熱茶。

「放鬆,Finch,只是一杯茶而已,我還沒開始猜你最喜歡的顏色。」看到對方淺藍色的眼珠正視他,並打開杯蓋啜飲煎綠茶,Reese不禁覺得鬆了口氣,忍不住讓語調上揚,看著Finch背向他一邊朝工作區域走去,一邊說著我們有新號碼了。

 

6.2

一次跳出四個號碼讓他們的工作型態必須改變,警探們的參與變得重要,即使Reese再怎麼全能,面對看似毫無聯繫的四個目標也分身乏術,而導致Matt Duggan死亡的爆炸一度讓Finch失去了冷靜,最後事件被梳理清楚,政治家的兒子與海地孤兒基金,終究與錢有關。

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明確的目標。

Finch在圖書館中等待事件的落幕,這一次他們失去了兩個號碼,既不會是最初的兩個也不會是最後。他回放ReeseCarter的對話,對於Reese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來的信任與讚賞有著複雜的情緒,一方面他能清楚了解兩人相似的背景使得Reese對女警有基準值以上的好感,而她本身正直且明亮的氣質與行為確實讓人敬佩;另一方面Carter窮追不捨讓Finch焦躁,她似乎用上所有的時間來追捕逐漸變成都市傳奇的西裝男,不僅威脅到他們拯救號碼的工作,也可能讓更深層的、不該挖掘的過去浮上水面。

我知道他會去哪裡。

Detective Carter出賣了John。這個認知花了一些時間才跳進Finch的腦子裡面,他立刻撥打Reese的電話,多次撥號就是沒有回應,他用發抖的手指調出ReeseGPS位置,幸好,訊號還在,在手機被砸爛之前他都能找到他。Finch跛著腳衝出門,好幾次都差點在圖書館的階梯上滑倒,恐懼在他的腦海裡無止盡擴大,他想起Nathan,他想起政府的情治單位是如何冷酷無情地奪走了Nathan的生命,也奪走了他的行走能力,火光在港口竄起,一覺醒來世界已經改變。

 

Reese能感覺到血液正在從他的身體裡流失,他極力壓迫著傷口,大量的鮮血依然從指縫中不停滲出,他經歷過比這個更糟的狀況,所以他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血壓下降,很快他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如果心臟衰竭前讓Snow找到他,到時候他會寧願剛才那兩槍直接打在心臟和腦門上。

我們不是行走在黑暗當中,我們就是黑暗。

他知道Snow的能耐,也知道中情局對付叛徒的手法,因為他曾經是那龐大黑暗的一部分,他們被訓練成擅長殺人,擅長讓叛徒生命裡的最後幾分鐘像是永遠不會結束。他的雙手沾滿血腥,乾涸成永遠洗不乾淨的痕跡。

你沒有退路。

我們這樣的人沒有明天。

像他這種人只能繼續往前走,但是絕非走向充滿陽光和希望的康莊大道,只是沒有死去而不是真正的活著,不管逃到哪裡去,過去的陰影永遠在背後追趕,總有一天陰影會將他吞噬殆盡。

到最後,我們都會是一個人,沒有人會來救你。

他曾經在各種戰場上見識過無數次死亡,槍林彈雨中,硝煙與血汙中,當死神的鐮刀揮下,沒有人會與你並肩作戰。你的國家需要你,但你可以被拋棄。

我以為自己會死在一個沒有人知道我是誰的地方。

他已經死了,偷來的時間終究要還回去。有人把他從泥沼中拖了出來,給他絕不欺騙的承諾、給他一個目標,他需要告訴Finch,告訴對方謝謝給了他一份工作。

樓梯間慘白的日光燈讓他頭暈目眩,Reese必須努力握住樓梯扶手才能穩住腳步,失血過多讓他呼吸急促並發冷。

「你聽得見嗎?」

John,我一直試圖連絡你。」

「有點忙不過來了。」Finch的聲音聽起來失去了平常的距離感,焦急的情緒幾乎滿溢,背景噪音像是車輛高速行駛的引擎聲,但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必須很努力才能維持清醒。

「你在哪裡?」

「停車場,情況不妙。」Reese憑著意志力繼續往下走,肌肉變得無力,他只能拖著腳步。「Harold,謝謝你給了我第二次機會。」

「還沒有結束,John。到一樓來,我就快要到了。」

「不,你離遠一點,別冒這個風險。」Reese喘得更厲害。

Finch抿了下嘴,不再多說什麼,他知道他無法說服Reese,他只能把油門踩到底,讓引擎聲在紐約的街頭叫囂,希望自己還來得及。

 

Reese看到Finch將車飆進停車場,他告訴自己應該要往反方向離開,不要牽累對方,不要讓對方因為自己暴露行蹤,不要讓對方因此被列在中情局的追殺清單當中,但當Finch一臉驚慌、跛著瘸腿迎向他時,他不知道自己伸出的手究竟是想把Finch推開,還是原來他也還期待著有誰不會放棄自己,原來他不是可以隨意被拋棄。

第一個映入Finch眼中的顏色是血,大片的血色就染在淺色的襯衫上,他緊緊抱住Reese,支撐住大部分的重量,前探員的頭就靠在他肩上,即使努力壓抑也能聽出疼痛的喘息,他能感覺到Reese四肢冰涼,但鮮血卻大把大把地浸濕他的衣服,即使隔著三件式西裝他也能感覺到血液的溫熱。

「我接到你了。」Finch低聲說著,「John,撐著點!」

Finch透過後照鏡看著躺在後座的Reese,他看到前探員用皮帶紮住了大腿上的傷口,腹部的鮮血卻仍在流淌,更糟的是那對眼眸已經失神,慘白得嚇人的臉色看起來就像蠟像,冰冷且了無生氣,Reese很快就要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接著就是真正的死亡。

Finch推著Reese穿梭在停屍間的走廊,他低頭看見Reese勉力保持著清醒,蒼白的臉孔上佈滿冷汗,但那雙藍灰色的眼眸仍硬撐著不肯閉上,彷彿一闔上眼就再也無法醒來。慘白的日光燈在他頭頂飛逝而過,耳邊是病床的輪子在地面磨擦的聲音,鼻尖的味道是鮮血、腐肉和甲醛的氣味,死亡的氣味。他將隨身行李袋的鈔票全部倒在驗屍台上,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故作鎮定地對著Farouk Madani叨唸關於對方的生平和過去,說著對方是伊拉克最好的醫師只是無法負擔美國申請醫師執照的費用。

「幫他縫合,什麼都別問。」然而他知道自己在發抖。

 

6.3

現在幾點了?

Finch在沙發上醒來,頸子和脊椎的疼痛讓他沒辦法一下子站起來,陽光透過窗簾斜斜照進房間的地上,磚紅色的地毯是隨處可見的尼龍纖維製品,桌椅則是結實耐用的類型。他扶著腰站起來,看了看手錶,發現自己才睡了不到一個小時。Finch走到房間中央,那裡本來應該放著一張普通的雙人床,現在卻是醫療等級的氣墊病床,床邊還接著各種生理監控儀器和點滴,而上面躺著的人雖不像幾個小時前壟罩著死亡的顏色,卻仍然臉色蒼白,只有生理監控儀器的機械聲和胸膛微微的起伏給予活著的證明。

「……Finch?」

Reese雖然仍虛弱到無法移動或起身,但過去在軍隊裡和中情局的訓練讓他在睜開眼的瞬間就清醒過來,他很想沉浸在黑暗的夢境當中,雖然夢裡沒有一絲微光,卻帶著熟悉的鐵鏽味,血的氣味並不困擾他,要放手任憑自己掉到谷底是簡單的,但一絲恐懼讓他醒了過來。

「午安,Mr. Reese。」Finch朝著Reese點了點頭,淡然的語氣就像他們在圖書館見面的每一個早晨,「需要水嗎?」

如果Reese沒有注意到Finch句尾的顫抖,那麼他或許會認為他的僱主是一個面對臥傷在床的員工仍端著架子的傢伙,但他注意到Finch發抖的尾音、眼眶下淡淡的青色和充滿血絲的雙眼,他猜測自己在病床上躺了多久Finch就有多久沒能好好休息。

「死亡讓人口渴。」乾黏的喉嚨只能擠出比平常更沙啞的嗓音,「我睡多久了?」

「你沒有死,John。」Finch低聲說著,向下的視線沒有透漏太多情緒,只是轉過身去倒了一杯水交給Reese。「包含手術時間,你已經昏迷超過三十個小時。」

乾涸許久的嘴唇和口腔得到滋潤,「這裡不是醫院。」

「可不能待在醫院或Dr. Madani的停屍間,那是你前同事會第一個去查的目標,低價旅館也不行。」

「中價位的商務旅館。很好的選擇。」Reese環視了房間一圈,從擺設到壁紙都散發著一種普通的無聊氣味。「你很適合當國際間諜啊,Finch。」

Finch看著Reese唇邊淡淡的笑意,完全不能理解對方不合時宜的幽默感,這人差一點就死在陰暗的停車場當中,腹部的傷口捆著繃帶,右大腿的槍傷大概也會導致不良於行好一陣子,無論如何都不是開玩笑的時機。

「你的舊同事正在全面清查你的下落,雇用看護的風險太大,你可能要將就我了,Mr. Reese。」

「我的榮幸,Harold。」

Reese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在昏睡當中度過,醫生開的止痛藥裡有強效的鎮痛和消炎成分,這樣的藥物通常會讓人昏昏欲睡。他恢復得很快,這歸功於對於傷口快速的處理和手術後的護理,降低了感染的風險。他在軍隊服役期間對於這類的外傷處理相當有經驗,但只要一用力就會扯痛傷口,他只好請Finch依照他的指示重新消毒和上藥,所幸Finch身為一個──以Reese的話來說操控性強又多疑的人,在處理傷口上也展現了這種小心翼翼的性格。

Finch訂下了隔壁的套房,除了睡覺之外都待在Reese房間的沙發上,這給了他絕好的機會觀察自己的雇主。Reese眨了眨眼,從藥物的作用中清醒過來,房間裡安靜而溫暖,午後的陽光穿過薄透的窗簾呈現出一種蜂蜜般的色澤,空氣裡只有空調運轉的聲音,他疑惑地轉頭,看見Finch膝上還放著筆電就在沙發上闔眼睡去,難怪沒有聽見鍵盤敲擊聲。他並不討厭那個聲音。Finch的眼鏡還架在鼻梁上,墊片壓住的地方有個小小的凹陷,眉頭緊皺,看起來睡得並不舒服。

這個人救了他,冒著被Detective Carter發現和被中情局追殺的危險救了他,但是為什麼?他想起有一次Finch背對著他,談論起某一個來不及拯救的號碼,穿著白襯衫和黑色背心的背影微微顫抖,向來冷靜的語調中失去了那份從容,彷彿在黑夜當中被緊緊追趕。

在我們…在我找到你之前,那些號碼一直在我腦海揮之不去,這一生中我從未有如此無助的時刻。我也知道沒辦法還給每一個人公道,可是那怕只是一個可能…

Reese掀開棉被坐起,將床邊的拐杖握好,先緩緩轉身,讓沒有受傷的那條腿在地上踩穩,再慢慢地將受傷的右腿放到地上,並藉著拐杖的支撐站起來。他光著腳,踩在地毯上面幾乎沒有聲音,即使受傷了也一樣。他艱難地一步步走到沙發旁的椅凳上坐下,只是短短不到幾公尺的距離卻逼得他滿身大汗,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看著眼前的Finch,稍微前傾,輕輕地抽開鼻樑上的眼鏡,當鏡腳滑過眼角時Finch醒了,瞇著一雙淺藍色的大眼顯然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表情平靜,呼吸也很正常,就像只是剛好睡到一個段落醒來。

Finch,你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什麼事?」

「拯救號碼。」

Finch看著前探員坐在他面前,陽光灑落在身上,灰白相間的短髮此時沒有服貼在頭顱上,而是柔軟蓬鬆還有幾撮睡翹了的髮尾,灰藍色的眼眸反射著光線,看起來就像某座森林裡的湖泊,用一種慵懶低啞的聲音質問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Mr. Reese,我告訴過你,不是只有你失去重要的人。」

「謝謝你,Harold。」

「你已經謝過了。」

Reese發現Finch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起來,似乎回想起上一次聽見員工道謝的狀況,而他為此揚起嘴角的弧度。Finch從一開始就告訴了他答案,他們的共通點比他想像的更多,即使把自己放在戰場的前線,他們也無法眼睜睜看著某個人在面前死去,已死之人的軀殼裡仍有跳動的心,承受不起另一次失去。

「有Carter的消息嗎?」

「不是我不想分享你的關心,但這個女人出賣你。」這次Finch的眉頭用力皺了起來,嘴角明顯下抿。

Reese笑得連眼睛都瞇了起來,無聲燦爛的笑意,他發覺陽光照在身上很溫暖,暖洋洋地帶走了一些疼痛,原本清晰劇烈的痛楚變得朦朧不真切,而他能感覺到傷口正在復原,在裂縫處長出新生的肉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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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uanyu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