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t Land

原作：Person of interest

CP：John Reese/Harold Finch

等級：PG-13

12.1

與其說是Maxine Angelis的職業讓保護目標的工作難以進行，不如說是她與生俱來敏銳、勇於冒險犯難的記者特性使得他們必須要更小心翼翼，只要露出一點蛛絲馬跡，就會讓她追上來。在這種情況之下，在約會網站上建立假身分並藉著約會見面行保護之實看來是一個可行的做法。使用假身分與他人來往是Reese習以為常的任務，在中情局時期他為了獲取情報，頂著不同的身分與無數的男人或女人調情，也曾在床上殺死前一刻還在共享魚水之歡的對象。假扮一個叫John Anderson的精算師與Maxine度過美好的一晚太過簡單，簡單到如果他在中情局時期被分派了這個任務，肯定認為自己離退休不遠了。

但Reese就是覺得不怎麼樂意，並沒有不樂意到想換個工作或和雇主抗議的地步，比較接近中產階級家庭小孩必須到不認識的親戚家裡去過復活節鬧的那種彆扭──就算前一天上床睡覺前抗議多少遍，隔天一早還是會乖乖坐上車。這種微小的不舒坦感就像十二層床單底下那顆豌豆，除了公主之外的人都會覺得是他大驚小怪，更何況現在大驚小怪的人是前陸軍特種部隊和前國家情報單位探員，此等程度的事就更微不足道。

他靠在紐約日報對面大樓的樓頂，Maxine正待在會議室當中和其他記者及編輯們開會，看起來沒有幾個小時不會結束。夏日午後的陽光晒得他有些煩躁，事實上躁動的情緒可以歸咎於陽光、午飯吃的燻鮭魚三明治或剛剛喝下的餐車咖啡，他躲到陰影下，掛斷他與Finch之間幾乎不中斷的連線，並拿出手機發了一則訊息給他的雇主：「需要你支援。」

Finch在十五分鐘之內趕到大樓樓下，還來不及跨出車內，前探員已經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滑進副駕駛座當中。

「走吧。」

「Mr. Reese，我認為你有義務先回答關於『支援』的問題，更別提你還關閉了通話的連線。」Finch帶著疑惑並厲聲說：「現在告訴我，你受傷了嗎？」

「我沒受傷，但確實需要你的支援──John Anderson需要一套新的西裝赴約。」前探員丟出一個地址，對雇主的嚴厲語氣毫不在意，「接待處的Jennifer說編輯會議沒有一個下午不會結束，Fusco也盯著她，除了被釘書機釘到手，Maxine沒有迫切的危險。」

「衣櫃裡有一半的西裝你都沒穿過，更別提錢包裡那張無上限的信用卡。」隱形富豪的神情顯然放鬆下來，瞄了一眼地址後轉動方向盤加入川流不息的車潮中。「我以為你對自己的西裝很滿意。」

「我們可不能怠慢與女士的約會。如果Maxine對我有好感，接下來保護的工作會輕鬆許多，我需要你卓越的品味幫忙選一套必勝西裝。」Reese對著鏡片後的淺藍色眼眸眨眨眼，換上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他笑得像窗外的陽光。

他們走進一間精品店，不是第五大道上那種招牌大到會砸死人的名牌店，而是根據店長自己喜好而蒐集各個小工作室作品的小店，從米蘭老派裁縫店到巴黎新創品牌的作品都能找到，甚至收集了許多二手骨董西裝，這是一間專營男士西裝的服飾店。

Reese看著Finch和店主低聲討論布料和款式，並選出幾套尺碼符合的西裝給他，前探員從善如流一一試穿，並坦然地接受店主的讚美，事實上他根本不在意外套上是棋盤紋或鑽石菱格紋、是經典黑或鴉羽黑，他正穿著Finch親手挑選並認為適合他的衣服這件事讓他十分愉快，而他也能從對方的眼神中捕捉到閃亮的光彩。

他們最後選定經典的黑白組合，混紡安哥拉羊毛的碳黑色西裝外套，有腰身的剪裁和細長劍領看起來更年輕，法式袖口的手工白襯衫，黑色小羊皮製漆皮面孟克鞋。Finch大概花了一世紀的時間在店主珍藏的飾品區挑選，親手將搭配古銀的灰藍色碧璽袖扣別上Reese的袖口，並在怔怔望著前探員一段時間後，堅持對方必須戴上一副細框眼鏡前去赴約。

此時十二層床單之下那顆豌豆已經被壓扁，前探員絲毫察覺不到它的存在感，穿著一身嶄新的行頭在回程途中與雇主分道揚鑣，用上揚的語調說著要去準備好男人John Anderson不可或缺的陪襯品，並露出柴郡貓的笑臉保證一定會準時赴約。

12.2

Finch成功趕在Reese和Maxine回到家之前將小熊帶到公寓裡，房間中的擺設與當初它被作為一個生日禮物送出時沒有太多改變，只增加了幾項具有生活感的小家具，像是圓形白色燈罩的檯燈、桌上型的書架和新衣櫃，但這就足以讓Finch感到欣慰。身為一個搬家行李只帶了格洛克17的「輕裝旅行者」，Reese願意在居住的地方添購生活用品，就已經是歸屬感最好的詮釋，畢竟他前一個住處可是只放了罐頭食品。

自上一次在這間公寓過夜後，Finch又來過幾次，有時候是結束了號碼的工作後一起享用前探員令人讚嘆的手藝，有時候則是分享幾瓶啤酒。與Reese變得親近這件事不在初始的計畫之內，卻美好得讓人像是蜷縮在陽光之下的貓，滿足地呼嚕。他極少與生命中另一個人建立如此緊密的連結，一開始是父親，然後是Nathan和Grace，而在經歷了上述三者都失去的傷痛後，像John Reese這樣一個人是最溫柔的意外。

門口處傳來腳步聲與開鎖聲，他只能將玩具丟給小熊，把自己塞進鄰近的衣櫃裡。以一個剛遭遇了亂槍掃射的年輕女性來說，Maxine表現的異常冷靜，這不怎麼令人驚訝，畢竟從第八分局到Reese的公寓之間有段不短的路程，許多次透過連線的耳機，他領教過在前探員低啞的嗓音和誠摯的語氣之下，不分男女老幼都能多麼有效地被安撫。他聽見年輕的記者用深情款款的語氣稱讚前探員是個好男人，在那之後的沉默漫長地比身邊的槍械讓他更焦慮，他們倆人站在衣櫃視野的死角，Finch只能聽見外面兩個人的呼吸聲，以及自己的心跳，而對於是否發生任何事情都毫不知情。

Reese提出了睡沙發的提議，Maxine再次表達了對於John Anderson品格的讚賞，並移步到浴室去卸除隱形眼鏡。他從衣櫃裡倉皇逃出，感覺自己比在假的Jordan Hester公寓衣櫃裡，最後不得不越過重重的自動灑水系統更加狼狽。

「你不該把她帶到這裡來，Mr. Reese，再好的偽裝也經不起推敲。她待得越久，疑問就會越多。我們有幾間仍未使用的安全屋，也可以帶她到任何一間市內飯店去住一晚，你為什麼要選擇最危險的選項呢？」Finch仍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長串的話從他嘴裡迸發出來，這間公寓屬於John Reese，而不屬於John Anderson，他企圖說服自己比起有人追蹤記者的行蹤並亂槍掃射，西裝男的身分暴露是更嚴重的危機。

「還有什麼比一個有安全屋的精算師更可疑？Zambrano的事後紐約警方知道有個人和Maxine一起出現在警局裡，我既不能冒險使用John Anderson的信用卡，也不能冒險在她面前使用其他名字的卡，更不用提只收現金的那些地方有多容易被HR找到。」Reese的聲音裡帶著無奈，「好了，想想她走出來看到你會產生多少疑問吧。」

「你有看清對你們開槍的人的模樣嗎？」

「我盡力了，但他們在對我開槍啊。」

前探員拉著他的手肘走到門口，下達逐客令，金屬大門在Finch面前碰地一聲關上，他卻因為Reese特有的奇怪幽默感而莫名地冷靜下來。

12.3

腳邊的馬里努犬趴在舒適的睡窩裡發出輕微鼾聲，小熊跟著Finch回到圖書館來，以免Reese在監視目標的行動當中無暇照顧。窗外的鷹架擋去多數的光線與視野，但仍能從未被遮掩的一角看見外面世界的深夜，Finch在工作區昏黃的燈光下將照片與資料一張張撤下收齊，這個近似強迫行為的習慣自Nathan開始、由他承接，爾後他與他的雇員總是在案件結束後一起將資料夾放進紙箱，從未約定，卻是令人安心的默契。

Reese在Graham Wyler被捕後並未回到圖書館，脫下POLO衫穿回標誌性的黑西裝白襯衫，他們之間的連線在Carter將人帶回第八分局後就暫時切斷，Finch獨自在圖書館裡等了一小段時間，卻未收到來自前探員的任何消息。他發覺Reese的手機沒有開機，中情局的Snow、聯邦調查局的Donnelly和紐約警隊裡面鍥而不捨的警察們形成了腦海裡揮之不去的陰影，焦慮迫使他遠端開啟手機，前探員與調解人都還定位在市郊的房子裡。幾天後那棟房子將掛起出售的牌子，並由他名下的一間公司買下作為退休員工的禮物，會有一家人住進去，退休後興趣是園藝的Jones先生、曾經擔任學校老師的Jones太太和他們一條名叫蜂蜜奶油的黃金獵犬，再過一段時間，沒有人會記得曾經有一對來自都市、喜歡喝調酒勝過氣泡酒的男女曾經住在這個寧靜的社區裡。

Finch將照片收入檔案櫃，他在電腦桌前坐下，指尖在桌上輕敲，煩躁的情緒在胸口翻騰，他正努力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們行走在危險的鋼索上，一不小心就會讓自己和他人的性命翻落谷底，鋼索上十分狹窄，只容得下兩個人，秘密將他們綁在同一條命運之繩上。理性的半邊大腦告訴他，John Reese之所以成為完美的執行人正是他無畏的勇氣和憐憫，更重要的是，他孤家寡人，毫無退路；而感性的另外半邊大腦不願意冷血地將他的雇員視為工具，就像所有三個字的政府機關，總是利用後又將他拋棄，John Reese值得擁有所有的美好與一個愛他的女人。

John Reese值得擁有一切，Ms. Morgan在各方面都好得過分。

短暫聽見的聲音仍迴盪在耳邊，即使他在意識到那是什麼的瞬間就切斷線路連結，也足以讓他瞬間脹紅到耳根。純粹感官的衝擊消失後，他無法解釋自己依然快速跳動的心臟和情緒，他不是未經性愛洗禮的少年，沒有理由只因為聽見幾聲呻吟就手足無措，即使有些聲音是來自於他的搭檔。

Finch打開一個程式運行了起來，電腦螢幕上跳出一段段由監視器畫面組成的短片，有些畫面來自街道，有些則來自公園或商店，裡頭的紅髮女子仍然美好如初春的空氣，畫具背在右肩，左手端著一杯咖啡，他能透過低解析度的畫面想像她眼角的細紋，在瞇著笑臉時會特別明顯，而他在這時候會緊握她的手，分享掌心裡的溫度，熟悉的刺痛感出現在他的胸口，卻驅不散彷彿缺氧般的窒息感。

他撫摸著腳下的馬里努犬，小熊不明所以地享受著溫柔的撫觸。

「你的主人還沒有回來呢……」

彷彿是感應到Finch的焦慮，圖書館對面人行道上的公共電話尖銳地響了起來。

12.4

市郊的夜晚十分安靜，就像所有的聲響也跟著沉睡。當Zoe Morgan穿著浴袍從浴室中走出來的時候，Reese已經衣著整齊，坐在床邊綁上右腳的鞋帶，他站起來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對她揚起手上的車鑰匙，「我得把車開走，但相信自己回到曼哈頓對妳不是什麼問題。」

「當然。」Zoe攏了攏半濕的長髮，微微勾起嘴角。「只是你未免也太令女士失望，我們都還沒離婚，也還沒談妥狗的撫養權，就這麼急著回到Harold身邊了？」

「是工作，」Reese不著痕跡地停頓了一下，瞇起灰藍色的眼睛露出一個讓所有女人著迷的笑容，「不然怎麼應付龐大的贍養費。」

回圖書館的途中Reese經過他們常去的餐廳，和市郊不同，曼哈頓的街道依舊燈火通明，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商店裡依然有不願成眠的人在遊蕩。他按著耳機接通與Finch的連線，對方快速接起電話，熟悉帶著金屬質地的聲音立刻傳進耳朵當中。

「Mr. Reese？」

「你吃過晚餐了嗎，Finch？」

「還沒有。」

「我順便帶點宵夜回去給你？」

「……那就麻煩你了。」

Reese掛上電話，他並不知道自己此時臉上毫無表情，但眼裡卻透露出淡淡的笑意，他調轉車頭，將車子駛往另一個方向。

圖書館昏黃的燈光被外面的鷹架與塑料布擋住，然而走進大廳後便能循著溫暖色調的小燈一路走到他們的辦公區域，小熊豎起耳朵朝他跑去，爪子接觸地板喀答喀答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圖書館裡特別清楚，Reese摸了摸小熊的頭，將一碗雞蛋粥和一盒中式肉凍放到Finch面前。雞蛋粥濃稠還冒著熱氣，金黃色的粥面撒上薑絲和鮮綠的蔥花；半透明的肉凍有焦糖般光澤，散發茴香、花椒和醬油的淡淡香味。

Finch低聲道謝，眼鏡被粥的蒸氣燻上一層白霧，直到他吃完小半碗的粥後Reese才問起新的號碼。

「Madeleine Enright，通常她的親友們叫她Maddie，創傷外科與心臟專科醫師，已婚，妻子叫做Amy。」Finch將剩下的食物推到一邊，在鍵盤上敲擊叫出號碼的照片和相關資料，一張面貌姣好的黑人女性臉孔出現在螢幕上。「我已經安排以Harold Crane的名義捐贈大筆款項給醫院，明天應該能獲得副院長親自導覽的醫院行程。」

「醫生在值大夜班嗎？把醫院的地址傳給我，我去醫院盯哨。」

Reese一如以往靠過去螢幕前面想看清楚更多訊息，他的右肩輕輕擦過Finch的左臂，這本來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他卻明顯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並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讓兩人之間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Finch？你還好嗎？」Reese皺起眉頭直望著對方，企圖找出不對勁，Finch的動作引發了他的憂慮與焦躁。

「我很好，Mr. Reese，但依然感謝你的關心。」Finch避開了眼神接觸，「醫生今天值早班，根據她所居住大樓的門禁系統，她和妻子從晚飯過後就都待在家裡，沒有外出的跡象。」

「聽起來Maddie明天上班前都沒什麼危險。」Reese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不願意與他對視的雇主，一般來說這種不緊急的號碼不會在半夜發來，而Finch在不需要有人出外勤的情況下也不會連發幾封簡訊，分別問他在哪裡和告訴他有新號碼，一絲不苟的雇主會傾向獨自進行更詳盡的背景調查後再通知他到圖書館。「你確定你沒事嗎，Finch？或許你該回家去休息一下，洗個澡、睡個覺然後喝杯煎綠茶之後再過來圖書館，在那之前我會做點Amy任職基金會的背景調查。」

「恐怕我們的工作不允許如此舒適的下班生活，就像我說過的，號碼永不停止，我也有相對應的覺悟，個人的生活品質在拯救號碼之前毫不重要。」

「如果這是在表達對我將手機關機的不滿……」Reese再次皺起眉頭，Finch的語氣聽起來疏離又冷淡，幾乎回到了他們初認識時候的那種神態。

「不，John，」Finch終於對上Reese的眼神，但又隨即轉開，他低聲說：「你有權利擁有自己的生活，甚至是更遙遠的未來。這條路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會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