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t Land

◎這篇其實2014年第一集上映的時候就動筆寫了，但是一直沒有完成它(掩面)，剛好最近kingsman第二集上映，藉此機會把它完成。

總之，我要表達的是，第二集我還沒看，裡面的設定都是第一集的XDDD

◎配對是哈利和伊格西...他爸

哈利˙哈特，生於1960年，卒於2034年，葬禮將在海格特墓園舉行。

當伊格西在太陽報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上看到這段文字時，第一個閃過他腦袋的念頭並不是悲傷或其他什麼複雜的情緒，而是哈利曾經說過，一個紳士的姓名在一生中，應該只有三次見報：出生、結婚和死亡。

事實上，若非哈利不再是金士曼了，即使死亡也是沉默的。

他已經離開金士曼很久了。

范倫坦的那一發子彈並沒有殺死哈利˙哈特，卻讓他從加拉哈德這個位置上退了下來，即使金士曼的眼鏡也有防彈的功能，那顆子彈還是停留在他的腦子裏面，時不時隱隱作痛。

伊格西曾經試圖接下加拉哈德的名號，但是母親在離開狄恩後仍然陸陸續續和一些爛男人交往，酗酒、吸毒、嗑藥、疏忽妹妹的照顧，即使伊格西努力地提供給母親優渥的生活，也阻止不了她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最後他終於發現，母親根本不相信他任職於裁縫店這種鬼話，她相信自己親愛的兒子一定是又從軍或是加入了什麼神秘的特務組織，總有一天不會再回到自己的身邊，但是她並不想限制兒子的未來，只好沉淪在白日的幻夢當中，如此一來就不會感覺到恐懼、焦慮以及分離。伊格西不知道他的母親是怎麼知道的，或許女人在成為母親之後總是有些科學無法解釋、連金士曼都不能破解的奇妙感應，讓母親天馬行空的幻想驚人地接近事實，他只能在事業與家庭當中做出抉擇。

伊格西帶著幾次任務得到的報酬買下一間酒吧，當起了酒店主人，到現在四十幾歲了還跟媽媽住在一起。後來幾年伊格西問自己為什麼在眾多職業當中選擇了酒保，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告訴自己大概是因為他會調很好喝的馬丁尼。

他沒有結婚，交往過許多女孩子最後卻不了了之，明明在交往時相當愉快，他的床上功夫也獲得一致讚賞，總是在進展到結婚之前就沒辦法繼續走下去，母親在他陪在身邊後好了很多，偶爾會念念他怎麼不找個女孩子好好定下來，他會跟母親說跟公主用背後式做過後很難看上別的女人，而她不相信他的話。

他想穿哈利送他的那套西裝去參加喪禮，但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年輕的小夥子，不規律的生活和高油高鹽的食物使他不可避免地中年發福，他必須盡全力才能把自己塞進那件高雅、擁有細膩裁縫技術的褲子裡，並用力吸一大口氣，才能讓西裝外套的鈕扣不要迸開，結果當然是放棄了穿這套西裝的念頭。

喪禮那天下著傾盆大雨，過量的水氣將四周染成一片灰，伊格西撐著一把大紅色的傘，只能在滂沱的雨聲中隱約聽見牧師的聲音，而在水氣氤氳下，四周黑傘下的人影模糊不清，他想有幾個應該是熟悉的面孔，可是看起來卻如此陌生。

「伊格西。」

帶著一絲哽咽語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伊格西轉頭望去，黑傘下的女性有漂亮的金髮碧眼，卻佈滿憂傷的神情。

「蘿西。」

伊格西覺得有些狼狽，多年不見，蘿西的身段依然玲瓏有緻，精緻的臉孔縱有歲月的痕跡，卻依舊美麗。兩相對比之下，他只覺得自己像個糟老頭。

「那顆子彈沒能在那時要了哈利的命，卻還是殺了他。」

「怎麼說？」

「你還記得當年醫生說哈利腦中的子彈不能馬上取出，太冒險了，會有大出血的危險？」

伊格西點點頭。

「後來那顆子彈壓迫到腦血管，在附近形成一顆動脈瘤，當動脈瘤破裂、哈利休克的時候沒有人在旁邊，而後來發現的人也來不及再做什麼。」

「你是說，那麼多年來哈利腦子裡的子彈一直都在？」伊格西突然覺得有點生氣，「哈利為金士曼付出了那麼多，結果他媽的你們的醫療團隊連顆子彈都取不出來？」

「金士曼或許是騎士、是一群秘密特務、我們可以祕密幹掉中東某個國家的獨裁者、讓英吉利海峽兩岸的情勢一觸即發，但我們只是人類，人類就會有辦不到的事。未來，或許；但絕非現在。」

「你講話真是越來越像梅林了，我只知道你們任由哈利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死去！」伊格西覺得自己的憤怒來得太快，也太過強烈，他控制不了。「那傢伙呢？我要聽聽那個老頭怎麼說！」

「梅林好幾年前就過世了。」

蘿西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伊格西一時間還不能理解他到底聽到了什麼，他只看見蘿西玫瑰色的嘴唇一開一闔，繼續說出他一點都不想聽見的話。

「伊格西，哈利退休之後你有去看過他嗎？」

伊格西沒有回答，也沒有點頭或搖頭，他只是將目光放在雨中哈利的墓碑上。潔白的大理石墓碑僅簡單刻了兩行字：

哈利 哈特

禮儀成就不凡的人

「哈利把他的房子留給你。」

「我以為金士曼會收回他所有的遺物。」

「他留給你的不是加拉哈德的房子，是哈利˙哈特的房子。伊格西，哈利沒有家人。」

沒有家人是什麼感覺？

當伊格西推開那扇深咖啡色的胡桃木大門，這個問題突然跳進他的腦子裡。

他想起很多年前，哈利薦舉了他作為蘭斯洛特的繼任者，訓練正式開始之前，梅林發給每個人一個屍袋，要他們寫上自己的名字和親屬的聯絡方式，如果不幸在訓練時喪生，至少家人還有機會領回遺體。在訓練結束後，他知道金士曼們盡可能不讓他們這些實習生在訓練過程中有危險，真正會用到屍袋的，是留下來的那個人。

西裝與屍袋，是金士曼獲得的第一份禮物。

在父親殉職之後，母親周旋在爛男人之間，常常他回家就是看見餐桌上留下的零錢和要他自己去吃飯的字條，他覺得自己沒有長大，卻開始學著照顧更小的黛西，他曾經以為他已經失去真正意義上的家人，但當梅林發給他們屍袋時，他依然毫不猶豫地在上頭寫下母親的名字與電話號碼。

哈利的屍袋上一定是什麼都沒有，喪禮才會由金士曼們處理。

進門後的玄關牆上有一面A4大小的鏡子，黃銅邊框裝飾有百合的圖騰，站在衣帽間前就能在鏡子裡望見自己的臉。鏡子下是柚木小櫃，木紋細緻而溫潤，櫃子上頭散放著幾張手寫的便條紙，字跡有些亂，和伊格西印象中哈利的筆跡不太一樣，他記得哈利的勾勒帶著一種貴族子弟的端正，雅致的字體不難想像是來自一雙修長帶著薄繭的雙手。

櫃上放著一點小燈，由各種不同綠色玻璃拚成的綠色半圓形燈罩裡散發著溫暖的光，或許是當初哈利在倒下前點亮，之後卻再也沒有人將它熄滅。

但是哈利沒有家人，這盞燈是留給誰的？

又或者哈利只是想留下一盞燈，好像有誰會回來一樣。

玄關右手邊是往二樓的樓梯，走廊的右邊盡頭則是廚房與小小的飯廳，走廊左手邊是一扇通往書房的門，和大門相同的胡桃木忠實地佇立在那裡，流蘇狀的門把看來有些舊了，光澤不再。

伊格西走進哈利的書房，推開胡桃木大門，房間中滿室燦爛的陽光，蜜色的光線從足有一人高的大窗戶照射進來，灰塵在光線中飛舞、沉澱，像極了搖晃後又歸於平靜的雪球飾品。哈利的書房交雜著陳舊紙張、淡淡木頭香味以及一股他說不上來的味道，他在書房門口發了一陣子愣，才想起那是哈利使用的髮油混合著老人的氣味──不知道為什麼老人身上總有一股特殊的氣味，哈利死的時候是七十四歲。

他沒有見過七十四歲的哈利，從他離開金士曼後就再也沒見過這個改變他人生的男人，同在倫敦，但是伊格西總覺得裁縫店和特務已經是距離他很遠的世界，屬於亞瑟王以及圓桌騎士的現代童話並不適合一個平凡的酒吧老闆。將近二十年前他最後一次見到哈利，正要退休的加拉哈德已經將近六十，依然優雅迷人，帶著一種易於辨認的貴族氣質，如今才四十幾歲的自己卻已有過高的髮線和惱人的啤酒肚。

書櫃和書桌都落上一層薄薄的灰，從哈利倒下到葬禮的今天，這間屬於哈利˙哈特的房子沒有人進來過。伊格西走近窗前的書桌，把酒紅色的絨布窗簾放下一半，肯定是陽光太過強烈，他的眼睛才會覺得酸澀和刺痛。

書桌上的木盤裡放著幾支鋼筆，銀質、木質或賽璐璐的筆身，不管哪一種都很有哈利的味道；木盤旁邊是一本看來昂貴的初版精裝書，上頭是他看不懂的文字，義大利語……或德語；書桌的左上角擺著一盞黃銅的古典檯燈。

伊格西猶豫著是否打開書桌的抽屜，彷彿古銅色的把手上長有銳利倒刺，一但抓住就會弄傷手。他知道如果打開，那麼他認識的哈利就不再是那個任職於神秘機構的貴族子弟、手捧聖杯的加拉哈德，而是真正的哈利˙哈特，對於這棟房子的主人，他一無所知。

蘿西說，哈利把他的房子留給你。

或許這就是哈利允許他了解他的一把鑰匙。

他拉開抽屜的把手，小小的空間裡只放了一本筆記本，深紅色的皮質封面，手工裝幀，看起來有些年代，書頁的邊緣已經泛黃。扉頁是哈利雅致的字跡，寫著：比自己同伴優秀沒什麼可高尚的，真正的高尚是比過去的自己更加優秀。這正是在他接受金士曼最後試煉之前哈利對他說的話，年長的金士曼告訴他，一個人是否能成為紳士與出身或口音絲毫無關，必須要赤身裸體也能從容不迫才是真正的紳士。

他以為這是日記，翻閱了之後卻發現是一本對談錄，哈利的字跡端正而有力道，一看就知道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另一個人的筆跡雖然流暢，卻有點醜，非常平民化。對談錄的內容很雜，包括特製武器的使用訣竅、穿著西裝的規範以及一些書本心得，一開始的對談很中規中矩、有問有答，字裡行間逐漸變得親密，生活瑣事多了起來，用語也變得更隨意。

伊格西不確定另一個人是誰，畢竟他在接受金士曼訓練時也沒有這種對談錄，哈利就像獅子把小獅子推下懸崖，看著他在梅林的訓練下逐漸茁壯；直到他看見一個名字，那個由他繼承卻屬於他父親的名字：Gary Unwin，文字裡模糊的臉孔變得清晰。

對談錄的日期中止於1997年，正是他的父親死去的那一年，他七歲，那一年有個穿著手工縫製西裝、優雅卻哀傷的男人來到他家，告訴母親關於父親死亡的消息，他們從來沒有拿回父親的骨灰，就好像遺體隨著父親加入的組織也變成秘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男人放在他手心的徽章。

他靜靜將筆記本放回抽屜，並且闔上，讓屬於哈利˙哈特的秘密重新沉睡回一方黑暗的空間裡，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對談錄的最後一頁是凌亂的字跡，彷彿那個人所有的優雅都在那時崩潰，眼淚滴在紙上起皺，頁面上只有三個墨水被暈染開來的字：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