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t Land

※本系列為在噗浪上刊登的突發小短篇，彼此之間的劇情和時間軸設定皆無關聯性

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 asking for its return in songs.

——Tagore <Stray Birds, 167>

　　「你需要休息，傑克。」

　　傑克看了看他桌面上的兩座文件山，大概是科修斯科山*和……甚至稱不上是山，頂多是座小丘，分屬於他尚待進行的與已經完成的工作。炎熱的十二月天讓墨爾本的罪犯們蠢蠢欲動，毫不吝惜增加了執法人員的麻煩和負擔，堆在他桌上的報告就是證據。

　　「謝謝妳的提醒，費雪小姐。」他暫時放下鋼筆，靠上椅背，面無表情地說。

　　不是他不感激芙里妮的關心和來訪，實在是太過疲憊，無法做出太多耗損能量的舉動，例如微笑。傑克轉了轉脖子，覺得肩頸僵硬如某種經過鹽漬和風乾的肉類食品。

　　幸好坐在他辦公桌上的女偵探並不介意。

　　「你上一次離開座位是什麼時候？」

　　傑克試著甩開腦中的報告，搜尋他在這段彷彿昏迷的記憶中除了白紙黑字之外還有什麼，然而發現這比從犯罪證據中提取線索更加困難。

　　「下午三點？」他皺眉。

　　他記得下午三點左右威廉斯小姐帶了飲料和焦糖司康前來探班，當然，她是來見柯林斯而不是他，但他因此受惠得到一塊司康和一杯熱紅茶作為點心。接下來他只記得自己埋首於成堆的報告中，除了內容之外，不得不分神修改年輕警員們的文法和拼字。偶爾還必須接聽來自羅瑟街的電話，應付上頭無止盡的破案壓力。

　　文件櫃上的鐘顯示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

　　這是他最近第幾次超時加班來著？

　　「晚餐呢？」

　　「我不記得自己有吃晚餐。」他再度皺眉，並不覺得飢餓，罕見地失去胃口，只覺得又熱又累，非常想回到宿舍倒頭就睡。

　　「幸好我早就料到這點。」

　　她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為夜晚的悶熱警局增添了點陽光色調，接著從身後拿出一個提籃。

　　「火腿、起司和芥末黃瓜三明治，你無法否認的真愛。」

　　「謝謝，費雪小姐。」他開始覺得自己是只錄製了一句話的唱片。「等我把這些……」他比了比那座科休斯科山，帶著一種絕望的語調：「……文件處理完，再好好享用。」

　　她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他，彷彿看到塔斯曼尼亞惡魔*出現在倫敦國王十字車站。

　　「你不太對勁，傑克。需要請麥克來幫你看看嗎？」

　　「只是有點疲憊。」

　　他揉揉自己的頸子，一陣疼痛從肩膀蔓延而上，讓他的太陽穴隱隱作痛，懷疑在劇烈的偏頭痛來襲之前能否批改和撰寫完這堆報告。

　　「等這段時間過後就沒事了。」

　　芙里妮點點頭，表示了解。

　　「讓我試試？」

　　她從他的桌上跳下，站在他兩腿間的V字地帶，就像那次被喬治桑德森打斷之前，他們也靠得那麼近，她靈巧的手指翻起他的領子，在他的領帶上打結。

　　他閉上眼，感覺她的靠近，她的體溫和香氣……法國香水的氣味，輕柔的碰觸落在他額邊的皮膚，她用指腹緩緩轉圈按壓，疼痛奇妙地被撫平，原本刺痛的感覺減緩，肩膀上緊繃的肌肉也慢慢放鬆。

　　他睜開眼睛，看見她用無比認真的表情正在對付他的頭痛，一股溫柔的暖意流經他的胸膛。

　　「費雪小姐……」

　　他握住她的手。

　　在這燠熱潮溼的十二月仲夏，他的喉嚨乾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傑克……」

　　她對他眨眼，淺藍色的眼眸中有著濕潤的期盼。

　　那一瞬間空氣凝結，安靜地彷彿能聽見彼此心跳的聲音，相握的手泛出微微汗意。

　　「長官！」

　　……直到柯林斯闖進他的辦公室。

＊科修斯科山：澳洲大陸上的最高峰，標高2230公尺。

＊塔斯曼尼亞惡魔：袋獾，只分佈在塔斯曼尼亞島，是世上最大的食肉有袋類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