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t Land

　Strands已經歇業一段時間，但仍保持得相當潔淨，除了他們現在所坐的圓桌外，其他家具都覆蓋上一層白布。牆上的球形壁燈散發著柔和的奶油色光線，桌上點起的蠟燭和鮮花都讓人彷彿回到餐廳還在營業的時候。

　　「謝謝你們今天過來這裡，詹尼、費雪小姐。」

　　康切塔從廚房端出另一道料理，番茄微酸的香氣和乳酪濃郁的氣味讓人食指大動，她一邊為桌上的空杯斟上葡萄酒，一邊致歉：「這裡或許不是最適合的地方，但我現在住的地方沒辦法做料理，房東太太不喜歡別人動她的廚房。」

　　「這沒關係，康切塔。」

　　傑克的嘴角勾起一個安撫性的角度，他用掌心覆蓋康切塔的手，如果芙里妮沒有看錯的話，還輕輕握了一下才放開。

　　「這些餐點看起來很棒！」

　　她端起酒杯啜飲，女主人準備了很好的酒，帶著核桃和莓果香，口感滑順，但即使它難以入喉，也抵擋不了芙里妮此刻突然迫切想喝上一杯的衝動。她一口氣喝掉半杯，傑克詫異地看著她，微皺的眉頭展露出疑惑，她迴避他的眼神，讓康切塔將她的酒杯再次斟滿。

　　「快吃吧，雖然我的手藝還比不上安東尼奧爸爸。」

　　熱騰騰剛出爐的麵包被切成厚度適中的片狀，芙里妮抹上小碟中的泥狀佐料，是由鯷魚、黑橄欖、大蒜和酸豆佐以橄欖油攪打而成，鹹香帶著鮮味的抹醬立刻衝擊她的味蕾，發出讚嘆。

　　以康切塔的手藝，絕對能獨立開一家顧客絡繹不絕的餐館。

　　他們有禮地談天，絕口不談卡莫拉壟斷鎮上番茄罐頭的供應，或者兩個家族之間的愛恨情仇，避免讓本來就略顯微妙的氣氛更加尷尬。老實說，芙里妮不確定自己為何受邀，她和康切塔並未熟識到足以稱為朋友，從露易莎奶奶的謀殺事件後她們也沒有再見過面。

　　「妳說這棟房子已經賣給別人。」傑克環顧四周，下抿嘴角顯露出擔憂的神色。「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去美國，餐廳過去的常客邀請我去紐約開一家餐廳，那裡沒有家族的人。所以我今天邀請你們來，」康切塔端著酒，朝著他們微笑。「向澳大利亞的朋友道別。」

　　「還有祝福。」芙里妮衷心地說，她舉起酒杯，康切塔將要離開墨爾本這件事莫名讓她鬆了口氣，她提高音量：「祝未來的主廚在紐約一切順利。」
傑克也端起酒杯，她能看得出他眼神中真摯的關懷。

　　「恭喜妳，康切塔。」



　　停滯的空氣又重新流動，芙里妮把視線重新放回桌上的美食，注意到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小碟，康切塔的抹醬跟她相同，都是鯷魚搭配黑橄欖的組合，但傑克面前的小碟顏色明顯不太一樣，沒有醃漬黑橄欖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碎洋蔥和辣椒。

　　「你想試試我的佐料嗎，傑克？不一樣的口味。」

　　如果在正式的晚宴上，這麼問當然是不恰當的舉動，不過這頓晚餐更像是簡單的家庭聚餐，雖有主客的分別，卻不需要遵照流程。家庭聚餐的目的在於分享，交換不同口味的抹醬完全符合這個精神。

　　「我對這個口味很滿意，費雪小姐。」

　　出乎意料的是探長拒絕了這個提議，芙里妮眨了眨眼，除了蝸牛之外，她一直以為他是喜歡各種口味料理的食物愛好者。畢竟經過那頓意外的晚餐，她知道傑克對於沒嘗過的中國菜也興致勃勃。

　　「這不太像你，傑克。」

　　傑克還來不及解釋，康切塔就先回答了問題。

　　「詹尼不喜歡橄欖，費雪小姐，他來餐廳吃飯的時候安東尼奧爸爸會特別將菜裡的橄欖拿掉。」

　　所以這又是一件她不知道的事，咖啡和黑橄欖。

　　她好奇康切塔知道多少傑克的秘密？



　　「今晚的餐點非常好吃，難怪你常去Strands吃晚餐。」

　　回程路上，坐在警車的副駕駛座，芙里妮狀似無意地對著專心開車的傑克提起晚餐。

　　「康切塔有著好手藝，但那時候掌廚的人是安東尼奧。」

　　是的，康切塔，而非法布里奇夫人。

　　康切塔稱呼傑克為「詹尼」，而傑克也直呼其名，只有她一個人在剛才的晚餐裡始終被加上稱謂。

　　「你知道嗎，傑克？費雪是我的家族名，而非教名。」

　　「費雪小姐？」傑克用眼角餘光拋去疑問。

　　「我的確認識教名和家族名相同的人，他原名是林肯‧泰勒，後來被林肯夫婦收養，就變成林肯‧林肯。雖然收養時林肯夫婦有詢問他要不要改名，但林肯似乎不想放棄從親生父母那裡得到的名字。」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不要表露太多她自己都覺得沒有必要的嫉妒。「不過我真的不叫做費雪‧費雪，我父親去報戶口的時候還沒醉到這個地步。」

　　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芙里妮分心回想從認識以來傑克屈指可數以教名而非姓氏稱呼她的時刻，經過檢視，她的性命陷入危險似乎是達成目標的充分條件。然而鑒於現在開車的人是絕對不超過限速的羅賓森探長，要發生事故的機率比牛奶車在道路上翻覆來得更低。

　　警車在路邊停下，她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自家門口，門口的燈還亮著，代表巴特勒先生或小桃還醒著在等她。

　　「晚安，探長。」

　　她把手放在車門上，有點賭氣地改變了對傑克的稱呼。

　　「晚安，」傑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低沉音調裡有淺淺的笑意：「芙里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