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第七街的羅爾夫餐館白天供餐,晚上則是供人喝上幾杯的小酒館。我推開沉重木門,那瞬間此起彼落的歡笑與吆喝流洩出來,與外頭寒冷又靜謐的冬日景色形成對比,在我踏入餐館的那一刻,喧囂聲化為死寂。
 
  餐館老闆羅爾夫端著兩個盛滿馬鈴薯濃湯的盤子瞪著我,腳步像死抓泥土不放的樹根:「抱歉,今天的午餐已經賣完了。」
 
  「那給我一杯酒。啤酒、烈酒或葡萄酒……什麼都行!」
 
  我的聲音粗啞得讓自己都訝異,但我不管這些,現在我急需喝一杯。
 
  「就算你們的蘋果酒喝起來像馬尿,對我也沒差!」
 
  「抱歉,本店在日落前不提供酒類。」
 
  任誰都知道羅爾夫睜眼說瞎話,放眼望去,餐館裡至少有六成的桌面都擺了不只一個酒杯,裡面還有沒喝乾淨的殘酒。
 
  他們能賣酒給任何人,除了我。
 
  當年在教會開設給窮人的學校裡,羅爾夫是唯一一個見到我就哭的男孩。女孩見到我或許會小聲啜泣,男孩則多半毫不掩飾露出鄙夷或嘲笑的神情,只有羅爾夫哭哭啼啼,彷彿我剛拿擀麵棍操過他的屁眼。
 
  「拿酒出來,懦夫羅爾夫。」我從口袋裡掏出皺巴巴的鈔票扔在桌上,譏諷地說:「還是你想再尿一次褲子?」
 
  羅爾夫脹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這是個居民彼此認識的小鎮,除非年紀很小,否則羅爾夫被我嚇到失禁的故事早就傳遍家家戶戶,人人皆知。即使如此,被當眾提起依然是種羞辱,更別說餐館裡確實傳出稀稀疏疏的笑聲。
 
  「你要是想喝馬尿,就去路邊找,反正狗也只配舔地板。」
 
  一旁的桌子有人開口,他聲音響亮,餐館裡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向對方怒視,發現是漢斯,是那個率眾害我掉落三顆牙齒、整整一個月都跛著腿的漢斯。過去的疼痛回到身體上,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漢斯明顯喝醉了,他搖搖晃晃站起來,作勢要解開褲帶,動作滑稽地說:「要不我尿給你喝吧?來啊,嘴巴張開迎接聖水。」
 
  我又退了兩步,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轉身逃離羅爾夫餐館。
 
  
 
  我整整跑了兩條街,才回頭張望,確認沒有人追上來,不像多年前他們手拿棍棒,非把我打到跪地求饒不可。我渾身發抖,是氣憤。這麼多年來,沒有任何人責怪漢斯半句。就連瑪麗娜也只是嘆氣,撫摸我的頭,憂傷地說:「這也是沒辦法的呀,藍尼。」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跑到平常買花的花店,我偶爾會帶花去療養院,因為瑪麗娜喜歡。雖稱不上親切待客但總是細心的女店員不在,只見一個紅頭髮的男人背對我蹲在地上整理新進貨的花草。
 
  「給我一盆仙客來。」
 
  紅髮男人轉過頭來,是過去和漢斯一起作惡的跟班,我早已不記得他的名字,憤怒卻使我不能忘記那張臉。
 
  「這裡沒有賣給你的東西。」男人看清是我,露出厭惡的表情。
 
  怒火還在我的胸口燃燒,我仗著身高優勢往前踏一步,立刻將他籠罩在我的陰影之下。男人慌張地向旁邊避開,撞倒一盆勿忘我,花盆碎裂。
 
  「我要一盆仙客來。」
 
  我重複我的要求,男人粗聲粗氣地喊叫:「我說了,這裡沒有賣給你的東西!」
 
  我們互相對峙,一個柔和的女聲從後面房間走出,是平常僵硬著臉為我服務的店員。她看了看我們,明顯有些畏懼,將手搭在對方的手臂上,低聲說:「吉恩,別這樣。」
 
  眼神裡流露更多的是憐憫。
 
  喚作吉恩的紅髮男人慢半拍,冷哼一聲,收起張牙舞爪的態度往後方走去。
 
  「您是要送到瑪麗娜的墓上嗎?我現在就為您準備。」
 
  是了,瑪麗娜在雪融之前就離開了。我手裡還提著她留下的東西,幾本書,幾套穿舊的衣服。今天到療養院去結清餘款、帶走遺物時,修女也是這樣的態度,在以往的嫌棄之外多了憐憫。
 
  但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什麼都沒買就離開花店,我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裡去。雖然今天不是那個特別的日子,太陽也尚未落在教堂的鐘塔上,我仍往傑米的店走去,選擇最便宜的伊西多。
 
  那個男孩還記得我說過的話,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默默脫下衣服。我在他用油潤滑完就直接插了進去,沒有耐心等待他幫自己擴張,伊西多發出難受的聲音,沒有抵抗或喊停,任我在他身上發洩完性慾。
 
  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木然地擺動臀部,在骷髏般的身軀裡射精,感受不到半分快感。伊西多背上那隻蝴蝶靜靜燃燒,我突然想起瑪麗娜喜歡的那些繪本,有地精、有不論男女都長著鬍子的矮人、有冒險和魔法。
 
  我不相信魔法。
 
  「伊西多。」我說,閉上眼睛不再看這間破爛的屋子和男孩:「說說你的國家。」
 
  「我的……?」
 
  「奧茲莫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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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uanyu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